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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如此,难不成徐尚书以为,并肩作战便代表着横梁偏倚了?”

将书信放回桌上,高观并非没有被徐硕信中内容所欺骗。

沐毅不可能投靠朱瞻圻,若是仅凭一份战报就判定沐毅投靠朱瞻圻,那徐硕的认知也太浅薄了。当着高观的面,徐硕将书信收好,随后才道:

“我这是提醒高主薄,莫要以为位置稳若泰山。”

“有些事情,还是得时时刻刻关心为妙。”

话音落下,徐硕这才继续说道:“王惟中此人我了解,但我也并不能完全了解他。”

“我虽与他自幼结交,然而个人与个人志向不同,手段也各有不同。”

“昔年他投在颜李门下,我还觉得他志向太小。”

“自颜李案后,我方知他志向远大,远非我能比。”

徐硕感叹王回志向,却又看向高观:“我不争不闹,是因为我不能争闹。”

“朝中得有东宫的人,却也得有中正的人。”

“你们现在逼人站队,无非就是再引南北分裂罢了。”

“唯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利益纠缠一处难以拆分,南北方能紧密。”

“惟中他与你们不同,与我更不相同,他能复职我并不感到奇怪,但复职如此之快,只能说明南边事情闹得太大,闹得陛下不高兴了。”

“若是他不起来,那办这案子的就是你们,而你们之中有实力办这案子的只有尚德公一人。”

“尚德公是看清楚了,但他却不能说的太清楚,所以才会让陛下驱使你来这里问我,让我把事情和你说清楚。”

“现在事情我说清楚了,是否要让王惟中复职,取决于你们怎么想。”

徐硕口中尚德公便是王骥,而他此番话无非是说在春和殿内王骥不敢将这些事情说出来,因为一旦说出来,便等同把朱瞻壑架在火上烤。

江南的事情得有人处理,让王回处理,那就是在庙堂上扶持另一股更大的势力。

让王骥处理,王骥的名声肯定是完蛋了,但东宫麾下人的势力却肯定是水涨船高。

虽说王骥为东宫文臣之首,可若是用王骥一个人换下面几百名官员得到拔擢,那想来谁都会支持让王骥处理。

朱瞻壑若是否决了这件事,无疑会让下面的官员觉得他太过感情用事。

朱瞻壑要是同意了这件事,那无疑会让王骥心寒,也会让其它人心寒。

总之王骥要是把事情挑明了说,那无疑就是让朱瞻壑了解了事情来做取舍,不管怎么做都会败了朱瞻壑名声。

想到这里,高观只能露出无奈的笑容。

他知道,这件事情王骥知道,所以王骥在引导,而陆愈也在知道,陆愈也在引导。

他们二人在引导朱瞻壑派人去了解王回,而他们更是清楚朱瞻壑除江淮以外最信任的人就是自己。

所以当朱瞻壑开口询问,自己就注定会要走一趟。

不管是亲自去询问王回,还是旁敲侧击的来询问徐硕,自己都能得到答案。

往前联想王骥一直在说王回任户部尚书如何如何,只字不提担任殿阁大学士的事情,高观很快就明白他们的意思了。

自家殿下开口提任职户部尚书是惯性,毕竟六部尚书比殿阁大学士权柄更重,而王骥、陆愈则是在讨论王回担任户部尚书的优缺点。

现在回想,听上去似乎优缺点并具,但实际上也说明唯有让王回担任户部尚书,才能收拾江南的那些事情。

“高主薄,听我句话,东宫不太适合你……”

徐硕的声音飘入高观耳中,对此高观只能苦笑,心中想了想后才开口道:

“让王回担任户部尚书,徐尚书觉得如何?”

“那我这里便有得忙了。”徐硕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而他身处刑部,也说明王回担任户部尚书会爆发大案。

虽然已经知道结果,但高观听后还是沉默了许久,末了才道:“徐尚书又为何与我说这些话呢?”

高观已经知道了王骥和陆愈的想法,但他不知道徐硕为什么会帮自己。

对此,徐硕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道:“讨个人情罢了。”

徐硕早已弄清楚了太子最信任何人,其一是南京户部尚书江淮,其二便是高观,其三则是张渤海。

至于王骥和陆愈,他们都是为了未来权势才依附东宫,朱瞻壑虽然信任他们,却不会全信。

江淮心思缜密,连皇帝的心思他都能根据线索猜到,自己的心思想要笼络他虽然可行,但却困难。

张渤海虽然也能拉拢,但张渤海代表的不仅仅是新政,更多的是渤海,所以自己的人情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唯有高观,他既不是太子最信任的人,身后也毫无背景,甚至论起能力也只能说中流水平,最适合接自己的人情。

“与你们共事,还真是难啊……”

高观苦笑,同时看向徐硕道:“既然如此,徐尚书又为何说东宫不适合我?”

面对问题,徐硕放下手中茶杯,缓缓开口道:

“即便是亲人,天天在眼前也难免会出现争吵,高主薄虽然事事都在为殿下着想,可日子久了终归会被埋怨。”

“若是高主薄信任本官,不如下放地方为官,累功待擢,这样反而能让殿下时刻下挂念着你。”

“这……不就是算计吗?”高观嘴里发苦,徐硕也不否认,而是直接点头道:

“若是奸臣能算计,那是场祸害。若是贤臣会算计,那反而是功德。”

徐硕觉得自己已经与高观说的够多了,故此将自己的茶杯放回了茶具上,意图明显。

高观也看出来了,他缓缓起身作揖,最后开口道:“临行前,是否还能向徐尚书请教一个问题。”

“但说无妨。”徐硕有些不解,自己已经帮他解惑够多,他怎么还能有问题。

在徐硕疑惑中,高观深吸一口气道:“我若直接前往询问王惟中,徐尚书以为如何?”

“……”高观一番话给徐硕说沉默了。

良久之后,徐硕才幽幽开口道:“若无太子教令而深入其中,恐难全身而退。”

“明白了。”高观转身离去,徐硕也看着他背影摇了摇头。

“这厮胆子确实大,也确实够耿直……”

书架后面走出来一道身影,仔细看去便才能看清是同样被拔擢入京的户部右侍郎赵轨。

作为徐硕的老搭档,王回回京这种事情,他自然会前来询问徐硕意见。

不过不等他开口,高观便已经来了,而他也以旁观者的身份坐在书架后听到了一切。

他对高观的评价不偏不倚,徐硕听后也点了点头:

“君王身边得有这种耿直的人,尤其是东宫那位。”

徐硕这话有些逾越,但这里没有别人,他也不怕被赵轨出卖。

“听完了你们刚才所言,看来我这户部右侍郎的担子,会比之前还要重。”

赵轨坐在了先前高观所坐的位置,徐硕闻言颔首道:“不仅重,还会很乱。”

“我若调动如何?”赵轨询问,徐硕立马摇头:

“这节骨眼上,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你按照王惟中的吩咐办事就行,以王惟中的手段,加上户部尚书的位置,若是张孟存已经带人投靠他,那即便是三杨,恐怕也很难与其周旋。”

“他们的人不多,可架不住都官职高,而且主要在都察院和六科。”

“即便没有锦衣卫和西厂帮忙,这次的事情也不会拦住他太久。”

他话音落下,赵轨叹了一口气道:“他这种人,我翻阅史书也没见到过。”

“你与他自幼相交,难道就未曾发现他这一面?”

这番话,让徐硕想起了当年他与王回在海边抓鱼抓虾,为家中补贴家用的场景。

只可惜哪怕回忆结束,他依旧摇了摇头,沉吟片刻后叹气道:“人都是会变得。”

“真要论起来,你我变化又何尝不大呢?”

“这倒也是……”赵轨苦笑几声,同时看向了窗外那渐渐泛黄的阳光。

“有时候我在想,所谓大案,无非就是陛下的一句话罢了,而陛下不说,我等就得百般钻研陛下的心思。”

“长此以往,百官都把心思用来钻研陛下的心思了,还有谁能把心思放在办正事上呢?”

上面人两三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下面人却得不断揣摩,深怕自己理解错。

这样的事情自古而今,从不缺少。

对此,徐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二人只能以沉默来结束这场谈话。

远去的高观也在返回春和殿时,见到了那群依旧跪在东宫门前的百官。

他一言不发返回东宫,走入春和殿内。

入殿后,他将目光投向了王骥和陆愈,二人却老神在在,没有半点反应。

张渤海目光略微露出担忧之色,眼神示意着他,显然他也后知后觉猜到了皇帝的用意,以及王骥和陆愈的心思,正暗示他不要开口。

“到头来,还是我们三个人……”

高观无奈在心中苦笑,朱瞻壑却走上前来凝重询问:“高观,那徐硕怎么说的?”

与朱瞻壑的目光四目相对,高观虽是无奈,但还是将徐硕的说法隐晦着表达了出来。

“徐尚书说,若是不让王惟中任户部尚书,那恐怕就是尚德先生亲自率领五司下江南进行京察了。”

他将事情说了出来,而这事情在几个时辰前王骥与陆愈便已经知道,但不能经他们的口说出来,也不能表示他们知道这件事。

兜兜转转几个时辰,这个事情最终是以高观的口说了出来,而他成了把朱瞻壑架在火上烤的人。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不说,可他不想让朱瞻壑被蒙在鼓里。

“这……”听到这话,朱瞻壑目光犹豫着看向王骥,王骥则是作揖道:

“殿下不用担心,臣愿意亲自领五司京察!”

王骥主动请缨,这举动若是被传出去后,那即便差事最终被王回抢走,东宫下面的人自然不会迁怒他。

下面的人只会抱怨太子,而太子却不会迁怒高观,因为他知道高观耿直,不懂得掩饰。

可若是这件事由王骥说出,那朱瞻壑被架起来后,可不会像对高观这样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