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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没办法,她是后勤组的经办,不可能?不去现场。

而?且这?次,真不是她自己主动?请缨——这?话没法和季辞说。

说多错多,不如沉默。

程音静静等待,被空调吹了个?透心凉,她实在没忍住,伸手摸了下胳膊。

季辞忽然抬眼。

他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将室温调高几度,然后走到会客区,在沙发上落座。

“来。”他嗓音沉沉。

程音依言上前,将行程表等文件放在他面前,沙发边的茶几也是冷银色调,映着季总淡无表情的脸。

他翻了翻文件,让程音在对?面的沙发坐。

“饮水机有热水。”他随口一句。

程音没听懂,这?个?指示是“给朕倒杯水”,还?是“赐你?一杯水”?

略一犹豫,她去接了杯热水,恭敬地放在了季辞手边的茶几上,借机短暂地暖了暖手。

季辞皱眉,将玻璃杯放回程音面前:“喝完再汇报。”

杯子有些烫,程音抿了一口便放下,在季辞监督似的目光下,又匆忙再抿了两口,然后将材料递给了季辞。

“说吧。”他示意。

说吧?

这?么?简单的指令,程音不知从何说起,幸好她上来之前,王云曦跟她叨咕了几句,大致知道他关注的点。

程音清了清嗓子:“郭副厅长负责全省招商引资工作,是主要……”

“从头说。”

从头?从哪个?头?她现在完全摸不着头。

目光移动?到日程表的第一栏第一格:北京飞杭州,简简单单五个?字,有什么?需要说明的吗?

“您是说,表格的每一栏,都要汇报吗?”虽然职场上忌讳对?老板提问,但程音实在困惑。

“嗯。”他淡淡应道。

见鬼了,他是不认识字吗……有二百多行呢……航班信息有什么?好说的……

难道季总回归上流社会之后,已经精细到了这?个?程度,还?要挑机型和机龄?

程音满心“何其怪哉”,面上一点没显出来,开始认真介绍“北京飞杭州”的具体内容。

几点从公司出发,走机场高速大概多长时间,T3航站楼的头等舱休息室在何处,去附近的登机口步行多长时间,飞机状况如何,座位靠哪边窗户……

这?些内容程音确实知道,她甚至还?准备了“万一长安街突然交通管制的方案B”……她只是没想到,季辞竟然真的要听这?些细枝末节。

难怪曦总答不上来……

难怪之前从他房间出来的分公司总经理?个?个?哭丧着脸……

太变态了啊这?位总裁!这?又不是研发项目,随机双盲实验吗!每一个?技术细节都要过问!

这?一汇报,就?是两个?多钟头。

程音嗓音清丽,口齿清晰,却?因父母本是南方人,偶尔夹些吴语腔调,有婉转苏柔的尾音。

加上她说事情有条有理?,主次分明,仿佛提前打过了腹稿,不管听多久,都不会叫人生厌。

即便如此,季辞也未免听得?过于认真。

他倚着沙发,长腿交叠,一支笔在纸上写?写?划划。程音坐在对?面,真想伸脖子看?看?,到底这?人记了些什么?下来。

“这?家?店招牌是西湖醋鱼。”

就?这?么?一句话,有什么?值得?写?上一分钟的?鱼的下锅步骤吗?

季总听汇报到底是什么?癖好,程音从头到尾也没摸清路数。貌似是说得?越长越好,短了肯定?不行,他会问“还?有呢?”

但长到什么?程度比较合适,程音也没把握。

时间有涯,而?季总的耐性无涯,她有一种错觉——哪怕她就?其中一个?事项一直说到天黑,他可能?都不会打断她。

毫无悬念,说到最后,天真的黑了。

程音口干舌燥,已经又喝完了一杯水,第二杯还?是季辞亲自接的。

但水这?个?东西,热量为?0,完全无法弥补她消耗掉的卡路里。因为?要上18楼给季辞汇报,程音紧张得?中午只吃了一小块三?明治,此时已是饥肠辘辘。

肠胃的抗议声太响,说话声也没能?盖住,季辞诧异抬眼,拿起手机发了条语音。

“小梁,拿盘点心进来。别太甜。”

小梁连听了两遍,确认没有听错,季总在问他要甜点。

他对?等在他办公室的最后一个?人,无奈地把手一摊:“郭总,要不您还?是明早再来,季总这?个?会,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倒霉的郭总等了两个?多少小时,确实有些坐不住了,好奇心让他又多坐了五分钟,试图打探里面那?位客人的来路。

梁冰想了想:“唔,未来的合作伙伴。”

说完他一低头,手机又多了一条语音信息,这?条叮嘱他再拿一瓶果汁,指名要胡萝卜苹果汁,常温。

他实在没憋住笑:“战略性合作伙伴。”

点心掉渣,但凡长了点心的人,都不会在老板屋里吃这?种东西。

但梁秘书不知抽什么?风,竟送来了一盒网红甜点,粉嫩猫爪,柔软可爱,怎么?看?都不像季辞的爱好。

那?就?是特意给她买的……

何德何能?。

程音没去动?那?精美的一大盒,只开了那?烦人的胡萝卜果汁,屏住呼吸吞了两口,给汇报工作收了个?尾:“基本就?是这?样,您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

也没剩什么?了,她连剪彩仪式现场准备了几个?话筒、谁负责递话筒都逐一跟季辞汇报了。

程音有点怀疑,季辞大概是不想让她去,所以从头到尾过一遍流程,心中好有个?数,到时候让王云曦直接换人。

果不其然,他问出了关键问题:“这?次你?去吗?”

多新鲜呐,联络人不去,谁鞍前马后统筹伺候着?

可他这?么?问,意思就?是叫她别去,凡是他参加的活动?,她都不要往前凑。

程音懂。

不管她表现得?多职业,他都免不了戴有色眼镜,看?她如同当初那?个?不分轻重的花痴小女孩。

程音的手不自觉握紧。

“要是不方便……”她控制着情绪,考虑后勤组有谁能?接住她这?一摊活。

还?真没有。

所以,她白忙了一场,又给姜组长做了嫁衣裳。

程音说完最后一句,声音忽然喑哑,季辞眉心一跳,抬起眼看?她。

看?多少次他都不适应。

她小时候灵动?活泼,很少有静下来的时候,作业也写?得?七零八落,现在却?细致得?堪称殚精竭虑。

那?么?爱打扮的人,曾经满衣柜的漂亮裙子,现在天天上班穿同一件衣服。

她依旧貌美非常,但已不如从前张扬,似乎有意识地冲淡外貌带来的影响,更多透露出冷静和理?性的特质。

看?得?出来,她曾被生活狠狠磋磨过。

他不自觉放缓了态度:“你?是不是,不方便出差?”

程音知道季辞希望听到什么?答案,顺水推舟点头:“是,我一个?人带孩子,确实不好出远门。”

其实她已经拜托了刘嫂,也给晚托班又续了费。

但,既然季总不想见到她,那?她必须如他的愿,他是老板他说了算。

“季总,我不方便跟曦总请假,能?不能?请梁秘书打声招呼?”程音有些艰难地开口,“如果可以的话,就?说我有点紧张,方案还?可以,但没汇报好,下次再给我别的机会。”

她不想直接求他,可职业道路不能?断,她要给自己留退路。

季辞却?没有应允。

“方案很好,汇报得?也很好,为?什么?要下次再给机会?”

程音蓦然抬头,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季辞又问了下一个?问题。

“公司有全托的幼儿园,师资和环境都不错,为?什么?不送去?”

是她不想送吗……这?位老大真是何不食肉糜。

“不收我们。”程音如实交代。

“为?什么?不收?”

“孩子没户口。”

季辞诧异。

大学里是集体户口,不给小孩上很正常,但柳世给员工解决北京户口,人事局出个?批件就?能?办理?。

程音没法编瞎话,也不想说太多自己的事,只能?闭着眼睛诬赖无辜:“孩子父亲联系不上。”

不算说谎,那?人是谁她都不知道,确实无法联系。

程音边扯边打腹稿,打算一旦被追问,就?说跟对?方吵架分了手,早就?断了联系。

谁料季辞压根没问。

他目光凉薄,眉间隐隐压着一丝火气,看?她的眼神很有一丝薄怒。

程音深知自己形象彻底崩坏,在他眼中不知有多荒唐糜烂,于是闭口不言,等待听从季总的发落。

半晌,季辞道:“后天我提前去杭州,你?准备一下,跟我一起去。”

程音惊讶抬头。

他已回到办公桌前,目光专注于桌上的文件:“幼儿园的事,找小梁给你?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