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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音翻身趿了双拖鞋, 一路飞奔下了?楼。

秋意甚寒,凉风吹得她一个激灵,才注意到自?己只?穿了?件薄睡衣——但也来不及回房间换, 季辞八成是?又发病了?, 她想着此前的情形,分秒必争, 都是?黄金时间。

此?事麻烦在于不能声张,如上回那般紧急,梁冰都不肯送医,这是?季辞必须守住的秘密。

否则他也不会半夜找她求助……

程音克制住呼救的冲动,边跑边拨梁冰的电话,无人接听, 再拨房间座机,竟然忙音。

估计是?电话没挂好,这不靠谱的小子。

夜已深,酒店关闭了?景观照明,对于程音而言, 庭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她不管不顾往对面跑,季辞住临湖的套间,和其他人隔庭相?望,只?要方向?对了?, 肯定能跑到。

至于摔两跤,擦破个手掌,不是?大问题。

问题在于套间别墅的大堂有?管家坐镇, 一般人无法随意进?出。程音焦急地猛敲玻璃门, 在管家走?过来的这两步时间,心?里已经拟好了?台词。

“我是?住店的客人, ”她出示了?自?己的房卡,“3018的季先?生让我来送文件。”

三更半夜,不速之客。

好在她表明了?自?己的住客身份,还准确报出了?季辞的房号与姓名。管家抬了?抬眼镜,请她登记签字,看她的眼神总算不像看贼。

……至于像看什么,她不想深究。

临湖别墅的地毯比别处都要更软些,无论?多么急促的跑动,都听不到任何足音。

程音只?恨自?己跑得不够急。

她最担心?季辞锁着房门,如此?一来,她还得说服管家上来开门……那有?可能惊动其他人。

幸好,他一向?靠谱的自?制力,即使在最紧急的状况下,也没有?掉线。

季辞坐在玄关的地板上,曲起一条腿抵住了?房门。

他的黑发尽湿,面白如雪,仿佛油画中垂死的海妖。

在湿漉漉的刘海下,有?一双竭力睁开的眼——瞳仁冷灰色,极清醒,就算痛到脱力,他也不肯放弃掌控神志。

直到他看见程音跑向?他的画面。

汗珠从睫毛上滑落,海妖垂下眼皮,放任自?己沉入了?安全的水底。

药在贴身的衣袋,公文包外侧拉链也有?一瓶,上回季辞发病,程音积累了?一些实战经验。

她火速撬开他的牙关,往他口中塞了?一丸药。

却不知是?她路上耽搁太久,还是?药物本身出了?问题,上回服药后他立竿见影好转,这次却毫无动静。

就连灌入口中的矿泉水,也尽数漫溢。

那次他牙关紧扣,状况已是?凶险至极,此?时更加惊心?动魄:鼻端几乎试不出呼吸,颈动脉的搏动极其微弱。

不能再耽搁了?。

程音不假思索,一只?手扯开了?他的领带,将衬衣完全敞开,另一只?手拨通了?120。

也许已经来不及。一个颤抖的声音在心?里说。

要是?来的路上直接叫救护车就好了?。她的眼睛猛然变得模糊。

尽管如此?,她的声线丝毫没有?抖动,极其冷静地与120对话。

电话中,接线员教她如何打开气道,升高颌角,以人工呼吸和胸外按压来进?行心?脏复苏,程音一一照做。

“季总,醒醒。”

“季辞,你别吓我。”

“三哥……”

“求你了?,三哥……”

她一次次对他口中吹气,尽量稳住按压胸肺的节奏,分不清脸上是?汗是?泪,心?中是?绝望是?后悔。

即使她从来不肯承认,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承认。

她所以为的毫不在意,从头到尾,都只?是?自?欺欺人。

程音机械地重复着心?肺复苏动作,不知自?己究竟是?施救者,还是?溺水者。

每一次深呼吸都让她的肺叶疼痛,接线员的声音听起来忽远忽近,救护车不知耽搁在哪里,他们?一直在队列中等待。

……

也许上天听到了?她内心?绝望的呼喊。

也许是?垂怜她经历了?太多次失去。

不知努力了?多久,奇迹居然真的发生。季辞一声长喘,慢慢建立了?呼吸循环,静脉搏动逐渐有?力,面色重新恢复了?红润。

程音精疲力竭,体力不支倒伏在他的胸口,耳畔传来规则而清晰的心?跳,她的泪水轰然决堤。

那真是?宇宙间最动听的声音。

事急从权,性命攸关的情况下,采取任何行动都合情合理。

但等警报解除,事态恢复正常,程音便意识到——眼下这一摊凌乱,似乎有?些难以收拾。

她失态了?。

趴在季辞身上,哭得不人不鬼、涕泗横流。由于肾上腺素飙升太快,缓下来之后,她浑身上下虚脱无力,半天没能直起身。

这个姿势,实在不成体统。

程音的脸已经很烫,脸颊所贴之处,男人光裸的胸膛更加热力惊人。

她勉力支起胳膊,肌肉颤抖得难以为继,暗自?祈祷他千万不要此?时醒来……

然而刚一动弹,便觉他胸口微震,声音仿佛从胸腔直接传入了?她脑中:“知知?”

程音不知哪来的力气,一骨碌从季辞身上爬了?起来。

她连多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返身扑出去找手机——忙忙拨号,拨120,告知对方目前病人已清醒,无需再派来救护车。

“季总,您要是?没事,我先?走?了?。”

讲电话时她全程背对季辞,边说,边踉跄往门口去,期待他能帮她收拾完这个烂摊子,假装一切都很正常。

季辞从来都是?个体面人。

她对他有?信心?……

然而今晚,这个体面人却不打算让她走?出这扇门。

身后传来迅疾的脚步声,程音以为他又出了?什么状况,忍不住回了?一下头。

这一转身,便被他就势按在了?门上,劲道之大,令她完全挣脱不能。

“你又在搞什么鬼?”季辞俯身质问。

程音惊住了?。

玄关有?灯,光线自?头顶流泻,被他的身形所遮罩,黑影巍峨如玉山将倾。

男人衬衣半敞,乌发湿透,一扫平日的温文模样。喉结往下,大片结实的胸腹敞露,迫着她视线无处安放,只?能抬头与她对视。

那双素来宁静无波的眼,正透过镜片沉沉将她望定,目光似有?墨浪翻卷,风雷暗生。

程音尽可能维持冷静:“季总,您说什么?”

他轻嗤:“季总?又玩什么新把戏?”

他边说,边摘下被汗珠沾湿的眼镜,眯眼看了?看,随手扔飞到不知何处。

对话驴头不对马嘴,眼神混沌难辨清明——程音基本确认,此?人当下,可能不太清醒。

怎么又出了?新的症状,他生得到底是?哪种病!

季辞人不清醒,动作也没个轻重,但凡察觉程音有?挣扎的意图,便要更牢地将她禁锢。

几个来回,她已完全动弹不得,处处与他相?贴,触手之处皆是?热烫肌肤,隔着薄薄睡衣,几乎将她焚毁。

她满面通红,不敢妄动,试图晓之以理:“季辞……你要做什么?”

见她气息不匀,他总算怜悯,给了?她些许喘息空间:“该我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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