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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雪夜。

冷风奔涌而入,卷起她乌浓长发,落在羊脂白玉似的腰背。街市传来行人踩雪的声音,他心头火起,伸手将她拖回房间,狠狠合上了窗户。

窗边,桌边,哪里都逃不脱,哭求也没有?用?。

他将她扣于桌前,从背后咬住她的脖子,齿尖凶狠地寻觅动脉的搏动。

呼吸节奏全?乱,他清朗的声音也变得喑哑:“哭大声点。”

这么多年,折磨了他这么多年,她必须被施以惩戒。

第二天清晨,季辞从梦中醒来,头痛欲裂,缓了许久视力才恢复了正常。

他确实歇在一个?旅馆的房间,窗外也确实下着雪,霓虹灯熄了,在白雪中隐约露出几个?字:某某招待所。

残存的记忆令他震惊,满床的狼藉更是不堪入目。过了很久,难堪之色才从他清俊的脸上褪去,他将衣物穿戴齐整,仔细搜遍了房间的每一处。

确无第二人存在过的痕迹。

下楼问前台,答曰他独自入住,并未见过描述中的女孩。

他在白茫茫大雪立了很久,不知是喜是悲。

从那之后,一切都变得有?所不同。

季辞还和往常一样自律,按时起居,潜心科研,每天两点一线。

但在工作之余,他逐渐变成了一个?户外爱好者?。

他会找熟知情?况的孟少?轶帮忙敲定路线,对接地导,路径远至海边,深至山间。接头之后,他便与她告别,独自踏上未知的旅途。

心中暗含一个?期待,当他穿过广袤世界,也许在某个?转角,能再?次获得一场奇迹般的相逢。

……

这就是为?什么,梁冰不说,季辞下意识认为?,他又坠入了一场新的幻境。

这些年他以自身为?实验体,不断推进?测试并记录数据,稳妥起见,再?没有?用?过超量的刺激。

他绝不会承认,自己会在夜深人静时,一次次回忆当初的那场幻境。

更不会承认,他又因此做过多少?难以启齿的梦。

梦中林林总总,破碎又荒唐,交织着过往与幻想,她淘气而狡黠,每每诱他近身,却似指尖砂砾,昨年之雪,怎么都抓不住。

可以想见,当他再?次在幻境中将她捕捉,握牢在手心,是怎样一种心情?。

所以才会失控吧。

季辞垂眼,看着程音被咬破的唇角:“这伤,是我弄的吗?”

程音从他抛出那个?劲爆问题,就被直接点了哑穴,没想到又来了一句更劲爆的。

她想逃走,但背后有?张桌子,根本无路可逃。桌上台灯亮着,是漆黑室内唯一的光源,晕黄光线从她背后围拢而来,照映出一种暮色迷离的氛围。

亮处暖赤,暗处鸦青,色彩的对比度拉满,而他站在半明半暗之间,显得发色如墨,鬓角如裁,眉目俊美到森严。

她艰难地移开?了视线,抿了抿唇:“不是。”

“你撒谎的时候,有?些小?动作,”他声音里带着笑?,“我每个?都认得出来。”

这是实情?。他俩从前天天猫捉老鼠,她再?诡计多端,都逃不出他的明察秋毫。

程音只想赶紧结束这个?对话,于是硬着头皮承认:“你当时情?况比较紧急,我帮你做了心肺复苏,仅此而已。”

“嗯,谢谢知知救我一命。”

见了鬼,他那一声“嗯”,含在一声轻笑?当中,居然还带着宠溺的波浪线。

“没、没有?其他的了。”她有?点结巴。

“嗯,我相信你。”

语言是怎么表达出相反意思的,这是语言学家至今也没研究透彻的领域。它与氛围有?关,与表情?有?关,与说话的人略带调侃的眼神有?关。

程音实在受不了这种暧昧对峙,心一横:“反正不是我主动的,我对你,已经没有?那种心思了。是你自己……”

是你自己认错了人,我受了池鱼之殃……

这种话程音到底没说出口,人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实事求是讲,至少?在当时,她还挺沉醉其中的。

“不过,你那都是无意识的行为?,不用?放在心上。”

程音本来还想加一句,“我不介意”,转念一想,她其实还挺介意的。

这事不能往深里想——她介意的并非是自己被吻,分明是被误当作另一个?人……

很嫉妒,很难受,果然熊医生说的没错,她说自己不在意季辞,根本就是嘴硬。

程音忽然觉得眼圈发酸。

天呐,她该不会是想哭吧。

程音眨了眨眼,看了眼季辞的肩膀:“衣服干了,你可以走了。”

她的态度硬邦邦的,连礼貌都不想再?顾及。他却站着没动,甚至又靠近了些许。

程音惊了下,手不自觉撑住桌子,身体后移,试图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

失败了。

他俯身,胳膊越过她,按灭了桌上的台灯。黑暗突然降临,柔软地将他们?包裹,现在整个?屋子的光源,就只剩下桌子旁边的那扇窗。

程音此时背靠着那扇窗,几乎坐到了身后的小?方桌上。

而后,她感觉到比黑夜更柔软的存在,轻轻落在她的额角,那是一个?饱含了温柔和怜惜的吻。

“现在呢?”他低声问。

“现在,我可以放在心上了吗?”

程音不知季辞是何时离去的。

起初,他还试图与她交谈。问她之前说的那些话——后悔喜欢他,不认他这个?三哥等等,是否都是气话。

问她这些年为?何杳无音讯,难道一点都不记挂他。

问她为?何当年一走了之……

若是程音还能正常回话,定会当场愤然反击,怎么他竟颠倒黑白。

可她回不了一个?字——他居然将她直接抱起,放在面前的桌上,再?两手扶住桌沿,以一种圈禁的姿势在问她的话。

她的主板直接被/干烧了。

她像一台故障了机器人,既无法接收,也无法发出信号。程序运行了半天,最终只输出结结巴巴的一句:

“这、这是我家,你走。”

程音自觉这句话听起来非常冷酷无情?,多少?挽回了一点气势,不想他听完反而在笑?。

“知知困了,”他的声音如同催眠,“好,那我们?明天再?聊。”

“不跟你聊。”

“好,那等你什么时候想聊。”

“不想聊。”

“嗯,知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现在好晚了,你应该上床睡觉。”

就算在她很小?的时候,他也没有?用?这种哄小?孩似的口吻跟她说过话。

程音怀疑他刚才在来的路上,被隔壁的狐狸吃了。

不然就是黄大仙,胡同里的房子老,巷尾还有?一座以前的王府,这种地方就很容易闹点灵异。

男狐狸怎么可能轻易将她放过,竟摸了摸她的耳垂和下巴,又俯身亲了亲她的鼻尖,才道了声晚安,离开?了她的小?屋。

而她就这样魂不守舍,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呆呆地坐在桌上,背靠着窗户。

空调出风口咯吱咯吱,还在卖力地工作,她的大脑昏沉缺氧,脸颊红热发烫,一秒比一秒更严重。

冬天开?空调取暖,就是会带来这样的副作用?。

过了很久,突然背后的玻璃上,传来沙沙的打击声。程音转过头,将滚烫的脸颊贴在了冰凉的玻璃窗上,总算喘匀了那口气。

窗外,朔风卷着铅云,铺展在整个?城市的上空,将无数雪白的颗粒,旋转抛送至每一个?角落。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