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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之后,柳弈换好全套装束,站在解剖台旁的主刀位置上。江晓原在他的对面充当助手,而李瑾则负责拍照和记录。

身为研究所的三把手,柳弈空降的病理鉴定科,能独当一面的资深法医就有四个人,连带着手下若干年资较浅的新人,已经组成了好几个完整的团队,各自运转得力,所以平日里需要他亲自上台的机会并不很多。

不过好巧不巧,最近科里忙得很,其他人的工作排得满满的,而今天要尸检的死者,据说家里和市局领导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上头要求他们无论如何今天就出结论,于是,柳弈决定自己动手当这个主检法医。

“死者张寓,男,67岁,尸体发现时间是10月9日,也就是昨天。”

江晓原翻开文件夹,将案情资料诵读给在场的所有人听。

“尸体发现地为城南超商的经理办公室休息间。发现人为死者次子张文强……”

根据警方问询到的口供,张寓平日自己独居在城南老宅处,而发现尸体的城南超商,则为死者张寓的产业。该超市在10月8、9日两天,因其所在街道路面整修而停业休息。

尸体第一发现人张文强说,他的父亲张寓曾说过要趁此期间到超市查账,至于具体是什么时候去的超市,又在那儿呆了多久,张文强则称自己并不知情。

到了9日晚,张文强用手机联系不上父亲,家里也找不到人,遂到超市里寻找。到达之后,他发现经理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而张寓躺在沙发上,已经摸不到心跳。于是张文强立刻拨打了120急救电话,根据120的接诊记录,当时的时间是晚间22点43分。

城南区医院急诊科的值班医生在大约十五分钟后赶到现场,确认张寓呼吸心跳停止、瞳孔固定,尸体表面体温已经下降至室温,已经死亡多时了。

柳弈低下头,看着解剖台上赤身裸体的老人。

送到法医们手上的尸体,还没被送到殡仪馆去,自然也没有经过遗容师的整理,其面容与姿态,大多都远比普通人想象中的要可怕许多。

而这位可怜的张姓老人,看来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应该走得很不安详。他双眼紧闭,唇角不自然地向一侧翘起,面容扭曲,乍看起来像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看着就觉得有些渗得慌。

“急诊医生的结论是什么?”

柳弈沉声问道。

“结合死者的年龄,以及多年的高血压、冠心病和心绞痛病史,当时他们得出的结论是心源性猝死,认为死因没有可疑,也给出了死亡证明。”

江晓原回答。

“不过,死者的长子张文英随后赶到,坚持认为父亲是死于谋杀,报警后要求司法解剖,于是尸体就送到我们这里来了。”

柳弈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在盛着各式器械的托盘边缘敲击了两下,“如果真的是冠心病引起心源性猝死的话,最常见的就是心肌梗塞,要确定死因应该不难。”

说着,他戴上薄膜手套,利落地给手术刀装上刀片:“好了,咱们速战速决,立刻开始吧。”

这是李瑾第一次跟柳弈主检的尸检现场,也是第一次看到他穿解剖衣的样子。

柳弈将略长的浏海用一字发卡全部夹到头顶,再戴上帽子,露出光洁的额头,更显得眉形清晰,眼锋凌厉,和平时略显冷淡但风度翩翩的样子截然不同,让李瑾在感到陌生又新鲜之余,又不由心头悸动,一阵小鹿乱撞。

难怪都说认真工作的时候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瞬间。

李瑾捂住胸口里那颗碰碰直跳的小心脏,呆呆地看着柳弈轮廓精致的侧脸,脑内小剧场已经在一瞬间跑出了一部加长版时长的风花雪月来。

在某种意义上,李瑾同学也实在算得上神经强韧,即便是在冷飕飕的解剖室里,面前还躺着一具面容扭曲的尸体,他竟然还能情不自禁的走神。

然而,落花有意,流水却忙得很。

柳弈对小实习生的旖旎心思和热切注视毫无所觉,他甚至没把半点儿注意力分给站在一边的李瑾,已经开始自顾自地低头检视尸体。

和大多数这个年纪的老人一样,张寓的肤色偏黄偏黑,皮肤也干燥粗糙,布满沟壑与色素沉着斑。

因死去多时,血液循环停止,又在冷冻柜里呆了好几个小时的缘故,此时他的全身都浮现出一种冷色调的苍白,但躯干上的尸斑却呈现出一种较为鲜艳的红色,尤其是在鼻尖、耳垂、手指、脚趾几个位置,甚至红得隐约透出了点淤紫来。

柳弈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摸了摸老人发红的耳垂,眼中透出一丝疑惑,但却什么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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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外膜下可见少许散在点状出血,右房右室扩张,但没有发现破裂口或者明显的心肌坏死病灶。冠状动脉里确实有血栓,不过堵塞管腔的程度并不算严重。”

老人那颗早已经不会跳动的心脏,被从身体里取出,再和肺部分离,被小心翼翼地一一剖开,展现在三人面前。

柳弈得出了结论:“死因不是心肌梗塞。”

“哦豁!”

听到自家老板这一判断,江晓原发出一声明显不够稳重的干笑,“这可就麻烦了,没法速战速决了吧。”

确实,既然死因不是最常见的冠心病引发的心肌梗死,那年近七十的老年人的常见死因可就多了去了,意味着他们必须一个脏器一个脏器仔仔细细地进行排查,光是从老人的基础病入手,就够他们忙活的,如果还要判断到底是自然死亡还是人为他杀,工作量顿时就翻了不知多少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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