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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着玻璃玉屏,眼神恍惚起来,忽然自说自话起来:“大人可知,我的身体为何孱弱地连个男子都不如?”

“因为我的母亲只有我一个女儿,却有好几个姊妹。我的出生让她们失望极了,因为她们就无法将她们的女儿过继在我母亲的名下,继承我母亲的爵位。”

“我一岁时,母亲就走了,她子嗣单薄,只有我和燕儿两个孩子。贵族规矩森严,不像民间还有极少数男子可以凭借手段、孩子,自己主持大局,哪怕我父亲竭力维持王府,但我的姨母依然登堂入室,美名曰:帮我暂管王府,待我成年之后再交还与我。”

“然后我就陆续从假山上跌下过、被堂妹推下湖过、也从‘庸医’的药方里死里逃生过,如果不是父亲几次救下我,恐怕我早就已经死了,只是这些年庸医给我下的毒却始终无法清除干净,日日蚕食我的身体。”

“待我终于熬到及笄,接管王府,王府已经被姨母们掏空了,成了一个空架子。”

沈黛末听完幽幽叹息:“势单力薄时,连亲人都会踩你一脚,爬在你身上敲骨吸髓。”

孟灵徽听沈黛末如此说,清莹的眼神里露出一种奇异的触动。

她轻声开口:“所以大人您一定不想看到您的郎君如此吧。”

沈黛末顿时警惕地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孟灵徽无力地笑了笑:“大人别急,我没有想威胁您的意思。”

“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灵徽微微勾唇,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沈黛末。

她敢亲自登门求人办事,自然要准备十足的诚意来。

沈黛末拆开信一看,顿时沉重的叹了口气。

冷母贪污公款的事情到底是压不住了,即使她变卖家产,补上亏空也没用,还是要被革职查办。

“论理处理贪官再合理不过,只不过她是您的婆婆,您夫郎的母亲,那这件事性质便不同了。师英欲将这件事放大,来打压您。当然我知道,这件事对您造不成什么伤害,更不会让您失了陛下的宠爱,毕竟哪朝哪代没有贪官呢?可对您的夫郎来说就不同了。贪官之后,往后那些贵夫们的聚会上,他怕是别想抬起头来。”

“不过大人可以放心,我已经将此事暗中压下,革去官职发配南疆了。但是正如您所说,势单力薄的人,谁都想踩一脚。您是武将,终有带兵打仗那一日,总不能携带家眷出征,洪州城内终须一人照应才好。”

沈黛末沉默。

孟灵徽声音轻柔淡淡:“还有,师公子自从入宫之后,不知用了什么勾栏里的手段,极受陛下宠爱。自从他受宠之后,逼死他生父的卢氏就战战兢兢不敢出门了,原先他可是最爱交际的。而师公子原先有多厌恶您郎君,怕是无人不知,他对有母亲庇护的继父尚且如此,何况您的郎君?”

沈黛末微微凝眉,孟灵徽这话直戳她的痛点。

师苍静会受宠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明明在他入宫之前,楚绪还信誓旦旦不会宠幸师苍静,不然万一他怀了孩子,师英就能去母留女,扶持幼帝上位了。

可没想到短短几日,楚绪宠爱他就宠得跟什么似的,还封为贵君。

皇帝的嘴,骗人的鬼。

不过也多亏了皇帝卸磨杀驴,战事刚刚平定,就火急火燎地把有功之臣的弟弟送出去和亲,逼得孟灵徽与她私下结盟。

孟灵徽如今的境地也深深给沈黛末提了个醒,无良老板要不得。

“我只能尽力在陛下面前说两句,可能不能改变陛下的心意,我不敢保证。”沈黛末道。

孟灵徽听到沈黛末的答复,憔悴苍白的面容上终于流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她赌对了,那位雁郎君果然是沈黛末的软肋。

“只要你提,陛下一定会同意。”孟灵徽一笑,眉眼弯弯,仿若一汪水中秋月:

沈黛末不自在地笑了笑:“这话说的有些肉麻,你别听外面那些流言,我猜应该是师英故意散播,诋毁我名誉的,好让那些士大夫们与我割席。”

沈黛末身为殿前司都虞侯,又得楚绪信任,有佩剑入宫廷的殊荣,时间一长,就传出一些关于沈黛末和楚绪的桃色绯闻。

孟灵徽抚了抚鬓边碎发,婉转道:“或许未必是她。先帝在世时男女不忌,贵女们也跟风养起了女宠,如今迁都洪州城,她们也将这风气带了过来。”

沈黛末:“陛下也知道近来兴起的风气,她深恶痛绝,于是下令严禁。”

孟灵徽微微倚着扶手,请抿着薄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认识楚绪的时间可比沈黛末认识楚绪的时间久多了。

早在先帝疯魔之初,放浪形骸男女不忌时,楚绪就做出一副端严正直的淑女姿态,以显示她这个继承人的好,让臣子们都战队她,巩固她的地位。

所以瑞贵君当初说楚绪是拉踩先帝,笼络人心,也不全是谗言。

因为楚绪自己也好美色,只不过掩藏地更深而已。

如今楚绪成了皇帝,也就自然不需要再装了,直接解放天性,也只有沈黛末会相信这些谣言出自师家了。

“对了,这个玻璃玉屏还请您收回去吧,这个真的太贵重了。”沈黛末说道。

“求人做事怎能空着手来?大人还是收下吧,不然我心里不好受。”

孟灵徽微微低眉淡笑着,纯白的衣衫更衬得她冰肌玉骨。她捏着绢帕的手撑着椅子扶手,勉强地站起身来,慢慢往外走,但没走两步就一个踉跄,双膝重重磕在地上,长发从肩头滑落。

“小心。”沈黛末快步上前搀扶住她,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十分纤细骨干,苍白的手背肌肤下能看见淡淡的青筋,淡淡的药香弥漫在沈黛末鼻尖。

孟灵徽有些不自在地想收回手,但无奈身体过于虚弱,只能半倚着沈黛末慢慢站起。

“您身子本就不好,听说还吐了血,往后还是少些奔劳吧。”沈黛末由衷地说。

“大人不忍心您郎君受苦,我也不忍心见我弟弟远嫁,想将他护在羽翼之下,过我过不了的人生。”孟灵徽低眉苦笑喃喃自语:“……有人护着,真好。”

她缓缓推开门,大片的阳光倾洒在她身上,几乎要将她过分苍白的肌肤融化。

刺目的阳光让孟灵徽眯了眯眼,隔着院中假山湖石,她望见了对面站在抄手游廊里的冷山雁,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艳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