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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雪一下就是两日, 直到除夕这日方才停歇。

姜河照例寅初爬起来,见雪停了,立时扛着扫帚出门, 吭哧吭哧地清扫大门口的雪。

各家自扫门前雪, 是默认的规矩,今儿是年三十, 得贴对联跟过门钱,不少人家会选择跟近亲合伙贴。

所以路上行人格外多, 如果不尽快清理干净自家门前的积雪, 路过的村人指定会骂骂咧咧,大过年的意头不好。

姜椿听到外头动静, 小心翼翼地将宋时桉埋在自己身前的脑袋挪开, 穿好厚棉衣, 戴上棉帽子跟棉手套, 蹑手蹑脚地出了西屋。

然后拿起灶台边的笤帚,走到院子里,准备清理院子里的积雪。

院子是泥土地,只中间用青砖铺了条从大门至灶房的砖路。

如果不尽快将雪堆起来,然后运出去, 待会儿日头出来,积雪一化, 院子里就会变沼泽地, 一踩一脚泥。

一笤帚下去,她就发现积雪太厚了,最深处能没过自己这个大高个的膝盖, 笤帚根本扫不动,也没必要扫。

她去西厢的杂物房, 抗了把铁锹出来,先把中间砖路上的雪给铲到两旁,用蛮力将南墙根下窝棚里的独轮车直接给搬到砖路上。

然后开始一铁锹一铁锹地往独轮车上的两只大箩筐里装雪。

装满就推起独轮车,将其运出去,倒进门前的河沟里。

等姜河将门前的走道清理干净后,也过来给她帮忙。

父女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将院子里的雪全部运完。

姜椿累出了一身的汗,她甩着手扇风,心想得亏自己力气大,不然换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姜河自己一个人除雪的话,只怕得花上半日才能清理干净。

外头冷,宋时桉只敢站在灶房里朝外张望,没敢出去。

等姜椿走进灶房后,他立时将一块布帕递给她,说道:“把脸上的汗擦擦,仔细着凉。”

显然早就瞧见她脸上出汗了。

姜椿斜他一眼,笑嘻嘻地接过来抹了几下额头,然后又将布帕塞回他手里。

宋时桉:“……”

这要放从前,且不说他不会将自己的丝帕借给旁人使,即便真的借了,如果对方敢直接将用脏的丝帕塞回自己手里,自己肯定会打爆对方的狗头。

但现在……

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默默将布帕塞回自己袖子里。

姜椿今儿要忙活的事情太多,哪有空理会这些小事儿?

除雪完毕后,吃了早饭,她便同姜河一块儿将家里的对联跟过门钱贴了,然后开始剁馅和面,准备包饺子。

北方人嘛,大年三十岂能少得了包饺子这样活动?

因宋时桉茹素,饺子馅还得准备两样,她跟姜河吃白菜猪肉馅,宋时桉吃干豆角豆腐粉条馅。

为了增加过年的参与感,她还让宋时桉洗干净手,来给自己帮忙摁剂子。

结果宋时桉这个过目不忘的家伙,摁完剂子后闲来无事,就跟着她学包饺子,然后只练习了三个就包得有模有样了。

惹得姜椿惊呼一声:“夫君你可真是个天才!”

宋时桉伸手拿起另一张饺子皮,边用筷子往里夹饺子馅,边淡淡道:“你才知道啊?”

早就跟她说过自己过目不忘,是天启三十五年的状元,看来她压根就没当一回事儿。

姜椿抬头看向他,笑着打趣道:“我发现呀,夫君你现在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宋时桉手指舞动,很快一只外形完美的饺子就出炉了。

他将饺子底部沾了点面粉,伸手放到盖帘上,嘴里轻哼一声:“我这叫近墨者黑,说我之前,建议你先打盆水照照自己的脸。”

“照完发现……”姜椿嘻嘻哈哈,“哦豁,好一个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大美人!”

“再没见过你这样厚脸皮的。”宋时桉白她一眼,嘴角忍不住上扬,露出个忍俊不禁的轻笑来。

姜椿顿时惊为天人:“哎呀呀,夫君竟然笑了,这可真是蓬荜生辉呢。哎呀,不行,我的狗眼都要被亮瞎了!”

宋时桉被她逗得“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哪有人骂自己是狗的?

人长得好看,笑起来时眉目都写满风情,千年寒冰一般的凤眼都变得柔情似水了。

接连看到他两回笑容,一回比一回惊艳,让姜椿忍不住直呼“过年了过年了!”。

俩人就这么一个笑一个闹地将一大一小两盆饺子馅给包完了。

包完饺子后,姜椿又开始做年夜饭。

她是个吃货,平时就从不在饮食上头抠搜,过年就更豪气了,一口准备了八个菜。

分别是红烧肉、糖醋排骨、农家小炒鸡、姜汁皮蛋、清炒山药片、萝卜干炒豆干、醋溜白菜,以及一盘切好的卤肉。

还准备了一坛好酒。

宋时桉看到酒,就想到那日她被郑艺灌醉,然后借酒装疯逼自己亲她脖颈那事,忍不住心头一跳。

立时警告她:“明儿还得早起拜年呢,你可千万别吃多了酒起不来。”

姜河笑呵呵道:“女婿放心,爹看着她呢,至多叫她吃三盅,耽误不了正事。”

姜椿勾唇,斜睨了他一眼。

这家伙不可能将给村人拜年这等小事儿看得如此重,多半是怕自己吃多了撒酒疯,逼他干这干那。

大过年的,她也懒得揭穿他。

反正他身子骨已经大有好转,再吃半年左右的药,就该完全康复了,到时……

哼哼,到时她就将他吃干抹净,渣渣都不剩。

天才刚黑透,姜椿就将菜肴都摆上了桌。

桌上还点了一对喜庆的红蜡烛,是姜椿斥巨资买回来的。

她一共买了四根蜡烛,另外两根放到灯笼里,挂在了外头的门廊下,用来驱赶年兽。

年兽之说子虚乌有,但瞧着倒是添了不少年味。

相比往年父女俩的冷清,虽然只多了一个人,但明显要热闹不少。

姜河看着闺女女婿那叫一个乐呵,寡言少语的人儿,竟也学着族长姜兆年的做派,决定在动筷前说几句。

他清了清嗓子,略有些拘谨地说道:“今年家里多了女婿一口人,家里肉摊子的买卖也顺顺利利,还托女婿的福多了两笔大的进项,算是个极好的年景了。

爹不会说那些好听的,就希望明年也能如今年这般都顺顺利利的。

还有就是,盼着明年女婿的身子骨能彻底治好,来年好给爹添个大胖孙子。”

不等宋时桉回应,姜椿就一点都不害臊地点头答应着:“爹你放心,我们会好好努力的。”

宋时桉:“……”

努力啥啊?

子嗣这种事情看缘分,岂是努力就能如愿的?

而且就算努力也是自己努力,她答应个什么劲儿?

难不成她还想替,替自己努力不成?

还真别说,以这家伙的厚脸皮,没准还真的能干出来这事儿!

想到这里,他面上不由一热,耳根渐渐红了。

好在姜椿注意力都在满桌的好菜上,并未注意到自己的异样。

但姜河却是将头转过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显然在等他表态。

宋时桉只能硬着头皮说了一句:“爹我会努力的。”

“嘿嘿嘿……”身旁的姜椿适时发出笑声。

宋时桉:“……”

这下他的脸是彻底红透了,脑袋恨不得垂到饭桌底下去。

这家伙,当着姜河的面笑得如此猥琐,她脸皮厚不害臊,自己还要脸呢,简直是不可理喻!

“哈哈哈……”姜河发出杠铃般的笑声。

宋时桉被这明晃晃揶揄的笑声给羞得脖子都红透了,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一家三口就这么“其乐融融”地吃完了年夜饭。

守岁到子时,姜河出去放鞭炮,姜椿用大锅跟双耳小铁锅下了两锅饺子,三人吃了一顿热乎乎的饺子后,便匆匆睡下了。

躺在被窝里,明明已经困得眼皮睁不开,嘴里直打呵欠了,姜椿还不忘打趣宋时桉一番:“夫君,一日之计在于晨,要不你现在就努力一下?

毕竟君子重诺,你答应了爹要努力,可不能食言呀。”

宋时桉伸出一手揽住她的脊背,将脸蛋埋在她身前,嗅着她身上的兰香,淡淡道:“别闹了,快睡。”

知道她没这么好打发,在她作妖之前,他又柔声哄道:“待我身子完全调理好了,就努力。”

姜椿勾了勾唇,满意了。

*

古人过完上元节后才算过完年,过完年没多久,就到了春耕的时候。

姜家地少,就三亩上田,去岁收完黄豆后就种上了冬小麦,倒没什么可忙的。

其他村人地多,要种春小麦、粟米、秫秫(高粱)等等,一个比一个忙碌。

而红叶县的粮价也一直没降下来。

朝廷虽然派了钦差前来赈灾,但钦差图省事,也没有从齐州府或是其他州府收购粮食运过来,而是直接将户部拨下来的银钱分发给了难民。

难民又不傻,拿着银钱留在红叶县能够买粮度日,但如果拿着银钱回兖州府,路上银钱可能被偷被抢不说,兖州府官员不干人事,回到兖州府等待他们的只有无粮可买或是被迫买天价粮两条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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