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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一次看着那通道被一层层封锁,像是三年前,他一无所知地看着对方走远。

如果他没在路上耽误那么多时间,如果他知道在这里的都是逃犯,如果他刚才再快一点。

再快一点。

松田伊夏沉默地伸手,将被关了不知道多久后已经暂时失去行走能力的女孩抱出来,交到了麻生邦手上。

男人似乎想说些什么。

他张了张嘴,但是一切话语又在少年的表情中烟消云散。

那双眼睛从未有过的明亮、冰冷。

不同与方才发现收藏柜里关着人时锐利的愤怒,他此刻的冰冷像是厚重的冰川。

内里滚着几乎要将人化开的偏执。

“你把人带出去。”松田伊夏道。

“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有后手,我们先走。”麻生邦语速很快,“得先把这个孩子送上去,他们拍卖的是活人,之前那些拍价远高于其他的藏品背后也有诈,先上去联系警方……”

少年摇了摇头:“你先上去。”

“……什么?”

麻生邦一愣。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少年已经转身朝着那道通往未知地方的、早已经关上的大门走去。

“你疯了?!”麻生邦骤然拔高声音,他不敢放下手里虚弱的女孩,只能大喊道,“他们肯定有后手,你想从这里硬闯进去?!孩子,刚才下面通道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这里随时有可能坍塌,你追过去就是自寻……”

下一秒,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不知道什么东西,一道从两侧涌来的推力,将他整个人踉跄着朝着通向上方酒店大厅的通道推去。

“你?!”麻生邦咬牙,他低头看了眼怀里嘴唇干裂,情况看着极差的女孩,最后干脆加快脚步,准备先将人送上去再下来。

在拐角处,却迎面撞上一人。

他一瞬的警惕在看清对方面容那刻立刻放松下去,眼中带上几抹庆幸。

——是降谷零!

那个曾经和自己合作过的后辈,即使年纪在他们这一行里算得上小,但绝对能应付掉这里的情况。

毕竟降谷零非常可靠!

金发男人一愣:“麻生——”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撞上对方,这位已经被停职几个月的警官此时格外狼狈,身上到处都是伤痕,怀里还牢牢抱着一个只穿了外套的女孩。

那外套非常眼熟,几乎是立刻他就反应过来属于谁。

“这件拍卖会借着拍卖藏品贩卖人口,豢养逃犯!有个小孩和我一起下去,他非要沿着通道去找那些逃犯。”麻生邦飞快说出所有事情,“我只来得及把这个女孩带出来,你快——”

“我明白了。”

安室透面色冷凝,他脚步飞快地朝着下方走去。

他一边匆忙往前赶去,一边掏出对讲机,联系上方的搜救队。

——***第一道门。

麻生邦身上自制的炸弹没有作用,子弹也不能在门上留下任何痕迹。

脚下隐约传来震动,像是在暗示整个通道都快要崩溃。

猩红拟翼从身后延展而出。

代替了炸弹、子弹等所有外力,凝结其磅礴的咒力,朝着前方劈去。

应声而裂。

触手几乎在一瞬之间就沸腾起来,疯狂地朝着他涌去,想要将再次被咒力浸满全身的猎物拖入下方的洞口,拖回自己的巢穴。

松田伊夏喘着气,挥舞拟翼砍下蔓延而上的触手,寸步不退地朝着里面追去。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查到这里?为什么要在下面耽误那么久的时间?

为什么没有早点意识到这里有问题,又让近在咫尺的机会同自己擦肩而过?

……为什么?

代表着诅咒的红莲纹路自拟翼接口处向全身蔓延,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迅速、都要滚烫。

地下庞大的咒灵不知疲倦地涌来,吸收他的咒力,吞噬他不断涌起的情绪。

但是少年却没法像方才一样,通过解除术式和控制咒力来规避对方。

为了速度,他只能从身体深处不断抽调出更深、更为广阔的力量去迎击,以至于不会因为触手的不断的汲取而失去能力。

一扇、两扇、三扇……

直到他走向一片已经变成废墟的洞口。不久前刚刚塌陷下来的石块和建筑废料阻挡住所有通路。

松田伊夏眼睛干涩。

他伸手,同身后的拟翼一起去挖那堆碎石,耳边尽是那些喋喋不休的呓语。

耳鸣,几乎只能听见尖叫。

所有的声音都化作一段带着播音腔的新闻,所有细节在耳畔炸响。

一步之遥,又是这样,一步之遥。

他又没有抓住,明明只差那么一点,只有一点。

碎石上留下如同抓痕一样从五指溢出的血痕,他觉得自己现在大概狼狈得真的像精神不正常,随后又有种奇异的庆幸,幸好松田阵平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他一点都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的模样。

所有声音都随着轰鸣淡去。

少年跪倒在地,面前碎石堆积,他仰头看去时,像是注视着一尊高大的佛像。

佛像也注视着他。

注视他孤身的影子,注视他所有罪恶、所有丑恶。一切无处遁形。

松田伊夏张了张嘴,他想道歉,又不知道说什么,说给谁听。

因为又一次让对方从自己手中溜走?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回…和我们……一起……”

“…伊……”

“……来吧……和我们……”

“……伊夏……!”

“松田伊夏!”

那道声音,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响起的,从远及近的声音终于来到他身后。

刺破所有的幻听、呓语,撕破漫长的天空,穿过三年的雨幕,来到他身后。

坚定不移。

一只手臂从身后环住的他腰,有人抱紧了他,不顾他身上那些泥土、血迹、灰尘。

不顾他身上让人望而生畏、极力躲避的疯狂气息。

声音温和而坚定:“冷静,看着我,松田伊夏。看着我。”

松田伊夏仰头。

撞进一双在猩红的警示灯中仍然没有镀上任何血腥味的眼睛。

之后是对方的表情。

安室透看着他,好像什么都凝在眼眸里,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眼眸像是一面玻璃,映着他此时的模样,又包容下所有狼狈。

他只是将他抱起来,用带着咒具手套的手费力拽去那些疯狂的触手,踏过咒灵的残躯,朝着外面走去。

安室透只是个普通人。

他有的只有少年给他的几个咒具,那副隐形眼镜,那副手套,那把别在腰侧的匕首。

但是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却好像会下意识忽略这个事实,觉得他披荆斩棘,无所不能。

……觉得只要有他在,就能安心。

松田伊夏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喘气。

他背后那对拟翼重新收回身躯里,后腰连带着身体都泛着滚烫的灼痛。

第一次,男人的体温不比自己滚烫。

接触的地方只有一片冰凉。

离开猩红的警示灯光,离开随着搜救队下来已经空无一人的收藏室大厅,朝着上方走去。

那来自地面上的灯光如此刺眼,像是密密麻麻的针隔着眼皮刺下。

安室透抱着少年来到地面。

灯光之下,他才从戴了隐形眼镜的那只眼睛中,看清少年的模样。

红莲纹路已经布满全身。

像是困住旅人的荆棘,在他苍白的皮肤上盘旋,环绕。

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只试管装的液体,见少年紧抿着唇,只能先仰头自己喝下,然后捏住对方的下巴,附身下去。

嘴唇相贴。

气息呼在彼此脸上。安室透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轻微颤抖,带着几分失而复得般的小心。

他暂时压下繁杂的思绪。

娴熟地撬开松田伊夏的唇齿,液体顺着嘴唇间渡过去。

安室透伸手按着对方的后颈,手部轻微下压,迫使对方仰头,下意识吞咽。

被染上温度的液体流入喉咙。松田伊夏身上几乎要把自己吞噬干净的纹路终于缓慢褪去。

他呛咳两声。

安室透松开嘴唇,给对方留下呼吸的空隙。

但下一秒,那双原本只是虚搭在肩膀上的手用力将金发男人拉回。

温热的触感再次从嘴唇传来。

一窜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几分钟前,麻生邦将女孩送到医疗队那里,确认对方的情况后就立刻想返回楼下。

没想到刚走几步,就看见早早追下去的公安抱着少年上来。

他骤然松了一口气。

幸好来的是降谷零,不仅把少年带了回来,还记得通知搜救队将下面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员工都带上来,挨个查对是不是逃犯。

要是公安队伍里每个人都像是他一样靠谱就好了,何愁会出现诱哄小孩这种事!

想着,麻生邦正要过去,看那个和自己一路的少年到底是什么情况,就见在自己这里评价颇好的金发公安不知道在干什么,突然把少年往下放了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