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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赚到第一桶金,然而。◎

“宋华章?久仰大名。”

姜玉函授学校的校长办公室里,又是只有于曼颐和姜玉二人。她们都已经习惯了每个周末上午的看画与指点,于曼颐一敲门,姜玉便暂停了对学校文件的批阅,与她坐到沙发上了。

然而于曼颐今日从包里拿出来的不止有自己这周的课业,还有一份来自宋华章的邀请函。

宋华章说姜玉“名声在外”,而姜玉对宋华章“久仰大名”。于曼颐坐在沙发上,看着姜玉将那邀请函拆开看了几眼,而后便放回茶几,问于曼颐:

“她怎么会通过你转赠邀请函呢?”

“她是我朋友的姑妈,”于曼颐说,“我朋友带我去见她时,她给我的。”

姜玉笑了笑:“朋友?我可没带‘朋友’去见过我长辈。”

姜玉极少过问于曼颐私事,这句调侃真是将她弄得手足无措。那邀请函又被拿起来阅读片刻,而后递进了于曼颐手中。

“是场宴会,一些出版界的同仁都会前往,倒不失为拓展关系的机会。我会赴约。”

“那我叫我朋友……转达。”

姜玉的调侃让于曼颐再用“朋友”这两个字时都变得为难了。她低下头,听见姜玉又开口:

“既然是借了你的关系,那你就同我一起吧。”

“我吗?”

“这屋子里还有谁?”

姜玉这句话说完,门外便有人叫了声“姜校长”。于曼颐看着她起身,目光再次落回茶几上,发现那封邀请函竟当真变作一张入场门票,轻飘飘地落到她怀里了。

……

“你吗?”

编译所宿舍里,尤红听于曼颐说了这事,脸上又露出了那久违的嫉妒。于曼颐觉得尤红这人也真是心无城府,每次嫉妒她都写在脸上,犹如一位喜怒形于色的单纯反派,这还能做什么大事!

她心中很难平衡,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于曼颐在绘画上的天赋是不如她的,然而她却总能获得姜玉青睐,上次是图书馆的权限,如今又能跟着姜玉去宋华章的宴会。

组局的是宋华章,而赴约的人既有姜玉,其他人的身份自然也不容小觑。她们都是由商务印书馆培训过的人,自然心中都清楚,这世上有本事的人数不胜数,有人脉的人也数不胜数,然而又有本事又有人脉的人,便是凤毛麟角了。

人性如此奇怪,分明都是同等水平的人,但见过面的与没见过面的,在心中的分量竟然会有天壤之别,就总觉得那见过面的更值得信任。当然,这一切比较先得建立在实力之上,只会夸夸其谈之人放到哪里都是笑料,正所谓菜就多练,此乃放之四海皆准的金科玉律。

“你又在生气。”于曼颐道。

“我没有。”

“你怎么这样想不开?”于曼颐循循善诱,“纵然有什么机会,我一个人也应付不来,到时候一定会叫你一起。尤红啊……”

尤红被她扳过脸。

“我发誓,”于曼颐一只手扳着她脸,一只手指天道,“我绝不会背着你独自发财!”

尤红不禁“噗嗤”一笑。

“我这人就是心眼小,”她自嘲道,“曼颐,你为何对我这么宽容?你怎么总叫我觉得,你已经认识我好久了?”

“倒确实有这么个人,”于曼颐随口道,“我十六岁便认识她,她是我第一个好朋友……”

“好啊!”尤红脸色骤变,“你竟将我当做别人替身!谁要做你第二个好朋友!”

她猛然从床上坐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宿舍。于曼颐一愣,被尤红突然发作搞得莫名,只能无奈跺脚:“你能不能不要心眼这样小……”

女人很难懂,女人真的很难懂,前有游筱青为了她去画室而不陪自己上课自怨自艾,后有尤红为了她之前还有个游筱青生闷气。而于曼颐在哄女人这件事上一如既往地笨拙,她过去找尤红,和她说:“那只是我之前的姐姐,你现在也是我的好姐姐……”

“你到底有多少个好姐姐,啐!”

于曼颐就这么被啐去了宋华章的宴会,真是令人悲伤。

好在她一到宋华章的别墅门前,就将被尤红的唾弃忘记了。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如此像样的宴会,庭院里外都是金碧辉煌,流光溢彩。天气已经转凉,于曼颐将那件雪青色的大衣围在旗袍外面,和姜玉一同走下接她们的小轿车,第二次迈进了宋华章家的大门。

头一次见大场面,于曼颐神色不露怯,但心里总归有些虚。她将大衣交由侍者挂起,与姜玉走了没几步,便被人流挤散,挤得只能拿一杯酒,站在长桌旁落寞食用蝴蝶酥。

宋华章没有告诉她宋麒也会来,宋麒也没有。因此当舞池的音乐响起,而她看清忽然揽住她腰的来人时,难免非常惊异。

“会跳?”宋麒注意到她条件反射似的步伐。

“馆里的业余舞会有教……”

“贾先生带你?”宋麒忽然提起。

“没有,”于曼颐矢口否认,“我与尤红练的,但我不熟女步。”

果然,她踩了宋麒一脚,且因为鞋子带跟,接触面积小,这一脚可谓十分用力。

“你跳女步我便不会踩你了。”于曼颐道。

“那像什么话!”宋麒在这件事上没有退缩。

两人为谁换女步决斗般跳了一曲,真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一曲跳毕,一位侍应穿过人群走来,俯身提醒道:“于小姐,宋女士和姜校长请你上二楼。”

“只有我吗?”于曼颐这样说着,看了一眼宋麒。

“并未提起宋先生。”

“但也没说不能一起上去吧?”

侍者迟疑:“那倒……”

“没提起就是不需要我,”宋麒忽然开口,“你自己上去就是了。我姑妈和你老师要找你,总不会叫你吃亏的。”

于曼颐点了点头,理智上认同宋麒的说法,但心理上又有些不习惯。她从绍兴的于家大院行至如今,有时有宋麒,有时没宋麒。然而即便是在那些没有他的时刻,所行之事也时常是仿照宋麒先前所做,一步步离经叛道,追溯至于那条驶离绍兴的古运河。

于曼颐看着宋麒,不知道为何,这离开的一步竟如何也迈不出去。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宋麒笑道,“平日与我吵架,不都是扭头就走么?”

她穿着她自己买的旗袍,戴着她自己买的发饰与耳环,珠串的手袋也是自己的,浑身上下竟然已经与宋麒没什么关系了。她不欠他什么了,倒是手袋里恒久地藏一张揉皱了的欠条,是宋麒还欠她一样久不落定的承诺。

“那你就站在这里等我。”于曼颐说。

“好。”宋麒点头,神色一如既往的散漫。

“我说真的,”于曼颐忽然很执着,“我下来之前,你哪也不许去。”

宋麒被她执着的态度搞得无所适从:

“我当然就站在这儿,我还能去哪呢?我这样一个游手好闲的人,自然是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否则我来这宴会做什么?”

他又在冒充什么纨绔子弟?他永远要在真实的自己外面套一个别的身份,先前是穷学生,后来又是英国公司的工程师。

“油嘴滑舌,没有一句真心话。”

于曼颐故意这么说了宋麒一句,这才转身走了。她身形绰约,旗袍在腰间收出美好弧线,布料滑落脚边,被步子带得蹁跹。侍者带着于曼颐走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时,她忽然控制不住地回身——

笑意从她喉咙里滚出来。宋麒拿一杯酒站在原地,因为向她做了承诺而无法移动,身体微晃,仰头看天花板,的确是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于曼颐转回身子,终于在侍者的指引下上楼了。

相比于一楼,二楼的环境相当安静。宋华章这家不似住处,倒更似社交场所,藏了不少谈话的私密之地。于曼颐沿着过道行走,看见几处房间里有些男男女女商谈的身影,而宋华章和姜玉是在最里面那间的。除了他们,里面还零星坐着几个中年男女,两三成对,言谈间是寒暄与生意。

宋麒说的没错,宋华章与姜玉一起找于曼颐,一定不是去叫她吃亏的。不但没吃亏,还吃着一个极大的便宜——

坐在他俩正对面那男人是个开印刷厂的,以往只承接出版社与报社的印刷生意,还做了些烟草公司的订单。这两年月份牌生意的赚头水涨船高,他守着那样多印钞机一般的印刷机,却只眼睁睁见别人发财,终于在近日下了决心,也要订购一套月份牌画,将这口蛋糕分上一分。

然而隔行如隔山,印刷厂直接做这门生意,只熟门,不熟路,因此趁着宋华章这场宴会,找了几位出版界的业内人士来帮忙。那么早年做月份牌十分畅销的的姜玉,就被他当做金字招牌了。

“李先生,我都办学校好多年了,画月份牌这事,手也生了,”姜玉这样说,“你看这样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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