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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太子,权力,谁也不能碰。

萧扶凃移转了箭头,箭矢对着谢知池射了出去。

然而,萧扶凃倏然看到,怯玉从一座石像后跑了出来。

箭矢射中谢知池前,被怯玉挡住了。

萧扶凃的弓箭砸地。萧倦与谢知池的拼杀顿止。

萧倦断刀已经濒临谢知池颈项。

谢知池的剑将要腰斩萧倦腹肠。

可耳畔那隐隐箭矢入身,人倒地的声响,令两人下意识惊骇心乱地望了过去。

“怯玉伮!”

萧倦手刹那软了。断刀砸在了地上。

他什么也顾不得,仿佛灵魂被抽走般奔向林笑却。

林笑却胸膛中箭,血汩汩流淌。他寡淡的唇色被涌出的血沫染红了。

萧倦抱住了他,竟是一时间什么都喊不出来了。

只知道抱着他去找太医,找太医。

谁射的箭,谢知池又是谁,这一刻萧倦全忘了。

他堵住伤口,不让血冒,他要带怯玉伮去找太医。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戴着长命锁,一定会没事的。

可萧倦一摸,长命锁早就当了,换得几两碎银,买了药和干饼。

林笑却血涌呛咳两声,他抬起浴血的手,求萧倦:“放过谢知池,放过他。”

“我没救了,放过谢知池。不然我死不瞑目。”

萧倦将林笑却抱了起来,道:“那就不要瞑目。怯玉伮,你敢闭上眼,我一定将谢知池千刀万剐,叫万民撕咬他血肉,我要他九族一起祭天。”

“没事的,你会没事的。乌婪在山脚,我抱你去,我抱你去,我们去找大夫。会没事的。”萧倦面色死了一样惨白,他重复絮叨着会没事的。

林笑却知道来不及了,他抚上萧倦的唇瓣,让他闭上了嘴。

“听我说,萧倦,不要滥杀,为我积福。我想投胎做人。你折辱谢知池,害我至此,这是报应,报应。”

“你若不放他,我会下地狱的,地狱十八层一一滚过,我成了肉泥,再也没办法当人了。”

“萧倦,我想转世为人,回到你身边……答应我……”

林笑却声音微弱,说得缓慢,每说一句,鲜血涌得更急。

萧倦不要他说了,他俯下身在风雪里堵住林笑却的唇,得到的只是源源不断的鲜血。

萧倦在血腥里惊乱地松开了。

林笑却不肯就这样死去。

他声音微弱地求道:“答应我,萧倦。”

风雪里,萧扶凃踉跄滚了下来,从高地到此地,跌倒滚了一身伤。

林笑却瞧见萧扶凃,双眼亮了起来。

他抬手,想牵起萧扶凃的手,萧扶凃握住了。

“答应我,殿下,把谢知池应有的还给他。他应该走向朝堂——”林笑却呛咳一声,双眼睁大。

“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怯玉我错了,我错了。我该射向父皇,你绝不会挡的,我该射向父亲——射向父亲,怯玉一定不会挡——”

林笑却断了气,那问题永远也无法回答了。

谢知池在不远处提着剑,若现在上前,可将皇帝与太子一剑斩之。

但谢知池愣着,似乎望见林笑却倒在地上那刻,就成了一尊死去的塑像。

萧倦合拢了林笑却的双眼。

他拿过刀,向谢知池走来。

谢知池仍然站着,似乎就算萧倦此刻杀他,塑像也只会静静地被杀。

萧倦刀落下那刻,被萧扶凃挑开了。

萧扶凃大笑大泣道:“父皇,杀他做什么。我才是杀了怯玉的凶手。杀了我啊,杀我啊!”

“我为什么要犹疑,我本就怀着杀了你的心思来到这。我是你的儿子,可在你眼中,到底跟那些臣子有什么区别。只要杀了你,我就能保护怯玉,就能保护母后,我就能真真正正站起来。”

“可为什么,为什么……”

“我就该射向你!父皇,我本该射向你!”

“杀了我啊!”

林笑却的尸身孤零零在雪地里。

谢知池终于动了。剑落地,他赤手走向林笑却。

他在林笑却身旁跪坐下来。他给他擦血,胸膛上的血擦不干,他擦唇上的血。

说了不要出来的。

不能出来的。

是他忘了,忘了把门锁起来,把林笑却绑起来。他不该给他穿衣裳,他应该把他衣裳藏起来,让他不敢出来。

他应该用衣裳把他绑在菩萨像内,绑在破庙里,这样林笑却就出不来,就不会流血。

他会困,困了就睡着。睡醒了,那些救他的人就来了。

谢知池擦啊擦怎么也擦不干净,他受伤手上的血一直冒,一直冒,怎么可能擦得干净。

谢知池收回了手。

擦不干净没关系。他抱着林笑却到神像旁。亵渎神灵的是他,该下地狱的是他。

把他的命夺去,让林笑却游到江湖里。天大地大,他会活着。会活着。

谢知池想把林笑却抱起来,抱到破庙里去。

这里风雪好大。小世子会着凉的。

但他被萧倦推开了。

萧扶凃被打晕在不远处。

萧倦抱着林笑却离开。

这世上,除了太医,还有一样能治病。

龙肉活死人肉白骨,寻常的大夫没用了,那就剐下龙肉喂。

怯玉伮会活过来,会好好地活过来。

找不到龙,就在皇朝的龙椅上,剐下真龙天子的血肉,好好地喂怯玉伮。满天神灵见证,会让怯玉伮活过来的。

萧倦不信这世上有神,可这一刻,他宁愿满天神佛压在他头上,也要叫怯玉伮活过来。

乌婪嗅到浓重的血腥。一向挑剔的它这一次却没躲。

他乖乖地驮着主子和小世子,一日千里。

萧倦抱着怯玉伮,风吹动怯玉伮及肩的头发,好像他活过来了一样。

可是没有声音。

没有。

只有一如既往的风声。呼啸着。

一百把长命锁,没能多活一年。

怯玉伮还没有及冠,等春天才会及冠。

说好了的,他会给他封王,会有最盛大的宴会,百官都会跪拜。

怯玉伮会活上千岁万岁,是不是他吝啬了,只肯给个千岁的尊荣,上苍才会惩罚他。

万岁好不好,一亿年,海枯石烂,王朝崩塌,所有的人都死去,那么长够不够!要罚就罚他,逮着怯玉伮欺负算什么。世人都恃强凌弱,所谓的神佛也不过如此。

若怯玉伮不活,他要斩尽大邺朝内,所有的神灵。

神像、信仰、香火,焚烧殆尽。

萧倦咬破手指,塞入怯玉伮口中,可根本得不到吞咽。

他明白,一定是时机不对,地点不对。

他没有穿龙袍,没有坐在龙椅上,没有戴上冠冕,所以神灵没把他认出来。

他是帝王,他是真龙天子,睁开眼看看,他会举办最盛大的祭祀。

睁开眼来。

睁开眼看看这世间,他的怯玉伮在流血。

救活他,救活怯玉伮。他会是最虔诚的信徒。

所有的宫殿将成为佛寺,所有的金银塑佛像,他会出家,他剃光头发亲自侍奉佛祖。

只要把他的怯玉伮救回来。

那所谓的神灵佛祖将得到一切,整个大邺,千万里国土,都将燃起信仰的香火。

萧倦抱着怯玉伮,大氅紧紧地包裹着怯玉伮。

萧倦知道,没有神会拒绝这样一本万利的生意。

他的怯玉伮会活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