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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喜旁的人碰这狐狸。王位轮流坐,染指的人太多,总要有什么独属于他。

翌日。

风雨交加。

百里霁被押到了祭台中央。

高台上,百里秩抱着白狐,看兄长两个眼骷髅:“兄长的命可真是顽强。”

他下令大祭开始。

擂鼓声声,惊得怀中白狐将醒未醒。百里秩抚摸着白狐毛发安抚:“别怕,剐个人罢了。”

雨水打在百里霁身上,成了血水淌下。

他瞎眼不能视,断舌不得语,一双耳灌满了风雨之声。

第七个奴隶沉默上台,剐了一刀血肉后却成了疯子,大笑不止。

百里秩问他笑什么。

奴隶道:“国将亡已,怎能不乐?”

话落,又是一刀划下,他盯着百里秩,剐着百里霁:“唱念做打,卑贱如我,也有了做刽子手的资格,怎能不乐?”

“吾命将休,下辈子投胎做王,焉能不乐乎!”奴隶竭力一刀,入了百里霁臂骨,一时间竟取不下来了。

王太后要命人杀了他。

百里秩道:“既然这么喜欢笑,就让他笑到断气。”

“母亲,您看看兄长要救的这些奴隶,又有多少感念他的恩情。恨不得吃他的肉饮他的血,若真如兄长所言,牛羊替人牲,只会助长这些奴隶的野心。”百里秩轻抚着白狐毛发,“唯有酷刑令人畏惧,才能叫之永世为奴。”

奴隶被绑了起来,脚心涂上蜂蜜,牵来山羊,大笑之声再不能止。

百里秩静静听着这猖狂而痛苦的笑声,抚摸白狐的手依旧轻柔。

被剐了三刀的百里霁,身体痛得生理性发颤,心中也颤栗着。他所感知到的,并不是百里秩所言奴隶“恩将仇报”,而是压抑、不甘。

凭甚台上一道命令,台下便要血流成河。奴隶们死得快的半日,死得慢的惨叫上几天几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唤醒所谓的神灵先祖。炎炎夏日,身上的肉没掉光,苍蝇就已经成群,嗡嗡不散堵住口鼻,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

不服啊、不认,高台上贵族坐得,奴隶也坐得。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既做一回刀俎,那就片片王族的血肉,看看贵人的身躯是不是也跟奴隶的一样,腐烂了蛆蝇成群。

百里秩若知晓百里霁心中所想,恐怕笑得要比奴隶更大声,他这兄长,到底是哪里来的圣父啊,活该被千刀万剐,碾作尘泥。

血水流淌,笑声不绝,狂风暴雨,雷声震震,百里秩怀中将醒未醒的狐狸醒了过来。

而那第七个奴隶,笑得断了气。

第八个奴隶上场,刀用力划下,刚醒的白狐还未看清周围,就猛地脱离百里秩跑下高台。

这一刀还是砍了下去,入肩三分,百里霁吐出一口鲜血来。

白狐一脚蹬开奴隶,迷糊的狐狸眼愤怒。

清醒过来,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好似是刑场。

救错人了?

那刀光晃着他的眼,本能就冲了上来。

好大的雨,狐狸甩甩脑袋,这到底是哪里,他为何到了此地,那可恶的赵弃恶呢?

高台上的百里秩唤:“白狐!”

狐狸没顾,将耷拉的毛发捋了捋,看向这受刑的人。

大雨之中,百里霁跪坐祭台,白狐蹲在他面前仰着狐狸脑袋看他。

好多的伤口,血水流得无休无止。

白狐越看此人,越像自己的师兄。

可师兄怎么可能被人挖了眼,被人断了舌,在这里像一个罪人般引颈待戮。

白狐睁大狐狸眼,要看清,看清楚才行,还没看明白,眼泪就先不管不顾流下来。好在雨水大,他尝不到咸。

白狐望四周,璟朝的旗帜湿漉漉,“璟”字若隐若现。

狐狸四足一蹬,将王旗叼了下来,狐狸脚铺开,真是“璟”字啊。

这里是璟朝,对,可恶的赵弃恶说了,人间见。

狐狸垂头呜咽,师兄不是去人间王朝做大王吗,怎么会跪在这里成这般模样……

他不想信。

奴隶将刀从百里霁肩膀拔了出来,一刀劈向白狐。

高台上的百里秩率先射中了奴隶。

“白狐,”百里秩喝道,“上来!”

白狐眼泪大颗大颗冒,狐狸爪子刨着,想将受刑的人弄到身上去。

背着他离开这里,回剑宗去。

百里霁感受到这温暖的靠近,不知为何,心中酸涩。

许是今日的雨太凉,风太冷,而他倦了。

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想进屋里睡个暖和的觉。

百里霁抬不起手,被动地被狐狸脑袋蹭着。

宫中新来的宠物吗?他记得小秩喜欢养些,他这里没有吃食,回高台上去。

他这个弟弟素来心狠,别惹着他伤了性命。

师兄,白狐想叫师兄,可出口的只有狐狸的呜咽。

师兄快到我的背上来,我带你回剑宗去,那里有仙丹妙药,再重的伤都能治好。别怕别怕,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师兄身上好多的血洞,怎么堵也堵不完。

如果回到人间要落到如此境地,即使所有人都骂他不懂事,他也要强留师兄,不要回来。

故国成了刀枪剑戟,剑宗才是百里霁的家。

人人都要喊百里霁“大师兄”

,人人都尊敬他。

父亲会护着他,宗门都会护着他。

师兄……

百里秩下了高台,侍从跟着要打伞,百里秩推开了他。

百里秩拔出刀来,逼近白狐。

“再说一次,回去。”

刀光晃眼,狐狸望向他,拦在百里霁身前,不肯退却。

百里秩笑了起来:“你是寡人的宠物,是修真界的妖,别说你分不清东西南北,忘了你的主人站何方。”

“十息时间,你若不回到寡人身边来,寡人的刀——就断了你的命。”

狂风暴雨里,身着王服的百里秩浑身渐渐湿透,雨水顺着刀刃如珠如线,几步远的白狐固执地守着他的兄长。

多可笑。

口不能言的百里霁竭力抬起伤痕累累的手臂,抚了下白狐的头,随后轻推了白狐一把。

白狐不肯走,蹭了蹭百里霁的手掌。以前师兄总是明里暗里护着他,有事没事就背锅,现在师兄就在他身后,他怎么可能走。

师兄胸有远志,他不过是一盘注定的小菜,与其死在赵弃恶手里,宁愿死在这里,叫赵弃恶的算盘落空。

他蹭着师兄的手,他不要走,他来当师兄的盾牌,不想师兄身上再多几个窟窿了。

他觉得疼。

只是瞧着,伤口就从师兄身上蔓延到他这儿了,好多的血,好疼啊。

百里秩道:“好,好,不属于寡人的,都留不得。”

百里秩攥紧刀把,神情冷淡,提刀砍下之际,脑海里却充斥着这些时日以来,那样乖的小狐狸,不哭不闹不折腾,陪着他睡觉,长夜漫漫,烛火将熄,而白狐仍然静静在他身旁,他要的是完全属于他的,既然不忠不驯,杀了也好。

可落刀之际,定是雷声大震,叫他偏了方向。

刀顺着蓬松的白狐毛而去。

相触那一刻,突现白光,白狐颈间玉佩发烫发亮。百里秩的刀被赵弃恶戴上的神器震飞,倒飞入地三寸。

白狐连一撮毛都没掉。

百里秩右手微颤,双眼沉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