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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待易忱到来的这段时间里,钟吟也曾想过他的回应。

震惊,生气,怨怼,或者是讥讽。

但他的反应,却出乎钟吟的每一种设想。

他在出神。

同时,眼眸却一动不动地摄住她。

他总是看起来冷,其实还是个少年,很少有这样极具压迫感的时候。

钟吟被他看得握紧手中的咖啡杯,继续道:“弈年是我的高中学长,我暗恋他很久了,但一直没有机会认识他。”

说到这里,她停顿,欲言又止。

易忱缓缓动了下头,应是很快便理清了她的言外之意,嗓音很轻,几乎冷到了漠然的程度:“所以你就借着我,接近他?”

“每一次都是?”

是这样。

但钟吟踟蹰着,没法点下这个头。

她的沉默就是默认。

甚至不愿辩解一句。

来时的焦躁缓缓下沉,变成一片不起波澜的荒原。

易忱张了张唇,一时却发不出声音。

他脑中印出两个大字。

——小丑。

“行。”他垂下头,舔唇。

他接受得这样平静,反而让钟吟心底越发不安起来,“抱歉,我应该早些和你说的,但我又怕你不让我——”

“别说了。”

他突然打断。

钟吟心中咯噔一下,看着他站起身,视线很轻地落在她脸上。

垂着的眉眼张扬褪去,藏着荒谬的自嘲。

“钟吟,你真的好样的。”

他转身就要走,钟吟忙要起身跟上去,被他淡淡的眼神逼退,“还要我再说一句百年好合?”

她顿时僵立在原地,有些无措地说:“外面还下雪,要不要等一会。”

“刚刚也在下雪,你怎么没让我别来?"

钟吟脸色有些发白,“我不想拖。”

“忍很久了吧?就这么迫不及待告诉我?”

易忱朝她走近一步,眼中的讥讽几乎快溢出来,压着声音说:“看来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现在看我像条狗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是不是特有成就感?”

钟吟手扶住桌角。

心中不知有什么在缓缓坍塌,使她不断下坠。她克制着情绪,尽量冷静。

“易忱,你能告诉我,你最生气的是什么吗?我会解释。”

她眸色清晰,一如清泉。

看谁都温柔,此刻却含着困惑,错愕,紧张。

细看。

哪有一丝情意。

他还在气什么?气她喜欢的不是自己?还是气她借着他和林弈年在一起?

此情此景,易忱竟还咧唇笑了下。

碎发在他眉眼洒下一层阴影。

“我为什么要生气,”他重拿出口罩戴上,满身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正好,以后少来烦我。”

他丢下这句后,抬步就走。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钟吟站在原地,眼睫轻颤着,几乎快要喘不来气。

推开门。

凛冽的风伴着雪,如沙尘般扑在脸上。

易忱脚步一僵,抬起眼,和对面撑伞站立,不知等了多久的林弈年对上视线。

“阿忱。”他朝他走近,态度一如平常自然,不给人半分尴尬,“带伞了吗?”

易忱看着他,好几秒,才摇头。

“给,”林弈年把手中的伞递给他,“早点回去。”

见他没接,林弈年补充:“我没关系,吟吟也带了伞。”

——吟吟。

眼前雪花飞舞,易忱一开口,冷风便顺着口腔灌进喉中。

他轻咳着,嗓音极尽喑哑:“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才在一起。”林弈年轻声道,“吟吟是我高中学妹,我们有点渊源。”

“一开始以为她对你有好感,直到不久前我发现她对我——”

“别说了。”

易忱低声重复一遍,“别说了。”

“就这样吧,”他垂下眼,接过他递过来的伞,脚踩在地面的薄薄一层雪上,走出几步,突然顿住。

试图留最后一丝体面,“这事儿算过去了,以后别提。”

“不然,”他顿了顿,“我很没面子。”

他离去时很安静。脊背仍是笔直,步履却很慢。

那满身骄傲的劲头好像突然散了大半。

林弈年在原地站了一会。

他垂下眼,轻吸口气,咽下所有矛盾的情绪,才推门进了咖啡厅。

钟吟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前,无意识地抠着指甲。

纤纤干净的指甲被她弄坏,直到被另一双清润如玉的手盖住,来人气息清浅:“怎么这么大了,还爱抠指甲?”

“你来了。”钟吟看向他,有些失神。

林弈年指腹轻缓地抚平她的被扣得崎岖指甲,“还看书吗?还是我送你回去?”

钟吟哪还有看书的心情,“回去吧。”

“好。”林弈年替她整理好桌面的书,拿起她的书包,“平时怎么放的?”

“书放大包,别的放小包。”

林弈年有条不紊地照做。

等收拾完,他替她拿着包,“走吗?”

钟吟点头。

出了咖啡厅,林弈年撑起伞。他自始至终没有问她一句,这让钟吟有些不安,抬头望他,“你怎么不问我聊得怎么样?”

林弈年笑了下:“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他可能再也不会理我了。”钟吟轻声说。

林弈年另只手轻揉她发顶,“他脾气就这样,以后会好的。”

钟吟仍蹙着眉,“你觉得我错了吗?我借着他接近…”

“嘘。”林弈年手指竖在她唇边,“我永远不会觉得你有错。”

钟吟一顿。

一直纠结着的心,总算因为他的话微微放平。

仰起脸,“谢谢你。”

林弈年伸手替她拉好围巾,将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半开玩笑:“再谢我一句试试?”

钟吟终于噗嗤笑开。

两人沿着小路离开,沿途踩下一双双的脚印。

直到走到很远,几乎看不见影时。

咖啡店后的巷子里,才走出另一道身影。

易忱一动不动地靠墙站立。

雪花鹅毛般落下,氤氲着视线。

好像一切都不太分明了。

-

“哥,你怎么了?”

网吧里,顾旻错愕地看着面无表情对着电脑大开杀戒的易忱,心中有些慌。

问他什么,他也不答话。

只顾着埋头打游戏。

“不是,这都考试周了,你不用复习,我还要抱佛脚呢。要挂科我爸可不得揍死我。”

易忱还是没搭理他。

屏幕上一片血红,接着变暗。

又死了。

易忱胸膛起伏着,压嗓说:“去,叫一打啤酒。”

“啊?”顾旻傻了,接着对上易忱的视线,“哦,哦,我去拿。”

酒一瓶瓶变少。

顾旻喝了半杯,酒意就上了脸。

而他哥,已经开了第三瓶。

“哥,”顾旻拉住他,“你少喝点啊,别喝醉了。”

易忱甩开他的手,死盯着屏幕。

手指继续操控着键盘。

“这战地系列你都打通关多少遍了,”顾旻以为他是游戏打不通才不爽,瞥了眼屏幕,劝道,“走,咱去吃个饭,吃完回寝——”

“我不回。”易忱手撑在额头,另手握着酒杯,用力到发白。

他眼神发直,盯着屏幕上倒在废墟里的人。

“傻逼。”

顾旻喝了口啤酒,“你骂谁?”

易忱埋下头。

他骂自己。

他这样实在反常,顾旻动作迟缓着拍了拍他哥的肩膀,“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是又有公司拒绝你了?不行就换下一家嘛,总有人能慧眼识珠的。”

“实在不行我以后生活费分你一半,亲戚给我塞的红包我也分你一半…”

顾旻喋喋不休地念叨着。

但易忱仍是毫无反应。

躬着脊,撑起的手臂挡住脸。

顾旻也有些醉了。他的心情同样很差,低头委屈地说,“唉,我还被桃子拒绝了呢,今天她干脆都不理我了。”

“人生嘛,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说这话时,易忱微微抬起头。弯下脖颈,低低重复:“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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