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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上升的电梯楼层,情绪起伏着,隐隐的兴奋将他充斥,甚至听不清别的声音。

屋内。

钟吟坐在桌边,低头,手中抱着小狗。似乎感受到紧绷的氛围,连小狗都老实了,一声都不叫。

钟正钦见不得女儿这个模样,安慰:“囡囡,没事的,你也长大了,不就是谈个…”

“钟正钦!”白帆抬高嗓音,“你再插一句嘴试试?”

“……”

钟吟摇摇头,“爸,我没事。”她又看向白帆,“妈,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就问我吧。”

“什么时候谈的恋爱?”

钟吟:“一月初,差不多一个月了。”

白帆:“怎么认识的?”

钟吟瞅了瞅母亲,表情有些犹豫。

“嗯?”

“他是易忱室友。”

“上次听他说,你们还是一个高中的?”

钟吟慢吞吞点头。

“看来你喜欢他很久了?”

钟吟眼睫动了动,还是点头。

白帆又问了几个问题,语气很平常。钟吟一一做答,脑中的弦缓缓放松。

“听你这么说,林弈年这孩子是还不错。”

钟吟眉目舒展,就在她几乎以为已经过了关时,白帆喝了口水,字字清晰,如雷般炸在耳畔:“但是,妈妈不同意。”

她笑容僵住,张口就道:“为什么?”

“他家庭很复杂,和你不合适,”白帆嗓音依旧动听,却让钟吟如坠冰窖,“别的我也不和你多说,只能说,你要继续和他谈下去,可以。”

“但妈妈这里,他过不去。”

钟吟张了张唇,缓缓摇头,“不,妈…”

“囡囡,”白帆怜惜地摸摸她的脸颊,语气温柔却强势,“听话,嗯?”

钟吟手指缠绕在一起。垂下头,又抬起。

全身发冷。

眼前的情境,再次让她回忆起两年前,她失声的那段日子。

那时,白帆用同样的姿态让她放弃播音,转回文化课。甚至连钟正钦也因为心疼她,没有反对。

她却连声音也发不出。

只能用沉默无声地反抗。

经年的委屈席卷,一朝爆发出来。

钟吟倏地站起身,“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是不会分手的!”

白帆陡然抬目看她,表情受伤,不可思议地问她:“吟吟,你竟然为了那个男生,这样和妈妈说话?”

钟吟眼中闪烁着泪花,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抬手抹去。

钟正钦忙上前搂住女儿,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不赞成地看向白帆,“她都这么大了,你就别逼她了!”

“我逼她?”白帆颤着声,哽咽道,“我还叫逼她?”

“这一学期的时间,她说不理我就不理我,一个电话都没有。我整日整夜为她担心得睡不着觉,结果她呢?背着我去谈恋爱!”

“我四处托人打听,他家要是个好去处,我会不让你交往吗?做父母的,哪个不希望子女好?你非要把他家什么情况和你说明白吗?”

“他爸,凤凰男,年轻时候做游戏把家底赔光,和他妈一对怨侣,现在还在外边彩旗飘飘,他妈怨天尤人半辈子,可指望这一个儿子去攀市长家的女儿青云直上…”

“别说了,”钟吟哽咽着,“妈你别说了。”

她不明白,只是谈恋爱。

她只是谈了一个恋爱而已。

她的人生,就真的没有一点点自主权吗?

而且,林弈年明明是这样好的人,仅仅是因为不能选择的家庭,就被母亲毫不留情地否认指责。

白帆同样心疼地看着她,伸手要去擦掉她的眼泪,被钟吟躲过。

她摇着头后退。

突然崩溃地转身,冲向玄关,打开门,不顾身后的呼喊,冲了出去。

电梯正好赶上。

她用力按着,关上门。

钟正钦要去追,转头,白帆捂着胸口坐下,犯了哮喘。

他焦头烂额,忙去拿药,喂妻子吃下去。

“吟吟跑哪去了?!”刚缓下来,白帆便去扯钟正钦的袖子,“你快去给她打电话,让她快点回来,这么晚了,外面多冷多不安全!”

“已经打了,你冷静点,”钟正钦叹口气,轻拍着她的脊背,另只手拨通女儿的号码。

谁知下一秒。

她的手机铃声在厅内响起。

“快,你快出去找找!”白帆脸色大变,摇着丈夫的手臂,“她一个女孩子,手机也没带,出了事怎么办?”

钟正钦自然也是焦急,起身就去穿衣服,“我现在就出去找。”

他出门后,家中彻底安静下来。

白帆捂着胸口,眼泪不停往下流。桌上的手机响起,她无意识地接通,顾清的声音传来:“小帆啊,我们已经到酒店了,你也太客气了,订这么好的酒——”

“小帆,你怎么了?”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哽咽声,顾清脸色变了变。

她身后跟着进门的易忱同时竖起耳朵。

“吟吟和你吵架了?”顾清听的面色越来越凝重,“一个人跑出去了?还没带手机?”

他倏地抬起头。

“别急,你先别急,”顾清也站在室内打转,“她没带手机,身上没钱走不远的。我现在让小忱也出门帮忙找找。”

“小忱你——”话没说完,套房的门已经“砰”得关上,刚刚还站在门边的身影,转瞬就消失了。

易忱对沪市也不熟,好在白帆订的酒店不远,和他们家只离了两个街道。

他打开地图,一路飞奔着下楼。

钟吟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不停用衣袖擦去眼泪。

匆忙跑出来时,她身上只穿了件毛衣。夜晚寒风凛冽,丝丝入骨。钟吟打着颤抱住手臂。

她也不知道要往哪去,打算联系林弈年,手在口袋里摸了一圈,也没摸到手机,只能懊恼地作罢。

好在这条路钟吟很熟悉,是她去附中的必经之路,高中三年,她曾沿着这条路来回无数次。

她暂时还不想回去,便抱紧手臂,继续往前走。

熟悉的街景,仿若再次回到高中那段时光,她冒着一腔孤勇地选择播音。

起先她音域打不开,吐字节奏也乱,老师很委婉提点,她可能并没有学这方面的天赋。

钟吟不相信,也不愿接受。

一整年,每一天都早起练功,终于克服障碍。

却是刚刚见到曙光,便有更大的噩耗传来。

不知是哪天开始,她突然发不出声音。医院诊断她给自己的压力太大,导致阶段性失声。

不知什么时候能好。

这对那时的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白帆早就见不得她受这些苦,直接拍板让她退出集训,回学校上课。

她自是不愿。

就这样僵持了两个月。

那时,她也常沿着这条路来回。天很灰暗,便是世界也是安静的。

闯入世界的唯一亮色,只有林弈年。

从高中入学,钟吟就在旁人口中听过他的传奇,也曾远远看过几眼,对他抱有朦胧又新奇的悸动。

说句俗气的话,谁的青春都会喜欢上这样一位男生。

但真正的怦然,还是开始于他站在国旗下,意气风发,做演讲的那一刻。

那天,春日的阳光暖洋洋晒在身上。

她的眼里也只能看见他。

少女心事,一朝得偿所愿。

却再次被母亲三言两句击碎,被按着脑袋,逼她做出选择。

仿佛又回到当年无法发出声音的日子。

钟吟突然捂住眼睛,泪如雨下。

就在这时。

一件大衣从天而降,披头盖在她肩膀,暖意将她围绕。

模糊的视线中,来人的面容逐渐清晰。

他是跑来的,额头上甚至有细密的汗珠,胸膛起伏着,还在不住地喘着气。

钟吟睁着通红的眼和他对视,嗡动着唇:“…易忱?”

易忱视线凝在她面上,张了张唇,没说话。

放在身侧的右手笨拙地抬起,想要替她擦去眼泪。

她一愣,下意识闪躲开。

那颗泪珠滑过脸颊,落在他虎口。

他手僵在空中,被寒风吹得冰凉。

握成拳,垂下。

心口闷闷地疼着。

如春日连绵不绝的雨砸落,又似秋风卷起的落叶飘零。

他抬起眉梢,望向她。

她双眸如被水浸透,哭的这样难过。

他比谁都明白,这个眼泪是为谁而流。

胸腔像是破了洞,灌着冰冷的风。

气恼,嫉妒,不甘,这些天积攒的阴暗情绪滋生。

理智被灼烧,几近灰飞烟灭,脑中的弦也一触即发——

促使他两步上前,双手握住她纤细的双臂,“那就和林弈年分手。”

钟吟懵了,怔怔看着他。

“和我谈。”

易忱黑眸幽深地锁看她,带着股不顾一切的疯劲,“我永远不会让你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