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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这样, 当初陈妻杀夫后,陈氏族长本欲第二日直接在族人面前处置了她,可却不想一夜之间, 陈生不翼而飞, 只留下当初事发时的一滩血迹。”

卫知徵如是说着,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正因如此,此事倒是不能轻易以杀夫案做结, 就连那李二也已经被问讯了数次, 可只要陈生的尸体一日不找到, 那此案或许会成为一桩悬案。”

“如此奇案, 不知我可否随明乐兄同往, 察看一二?”

徐韶华听到这里,不由得来了兴致, 尸体不翼而飞与密室杀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但密室杀人的难度更容易一些, 可偌大的活人不翼而飞却不是一桩易事。

“当然可以,可是华弟你才考完会试,不多休息几日吗?”

卫知徵听了徐韶华的话,心中一喜,但随后又不由得有些担忧, 徐韶华只笑着看了一眼安望飞:

“那明乐兄不妨问问望飞兄, 看看我二人可还能歇的住?”

安望飞闻言,一下子垮了脸:

“明乐兄快别提了, 你知道我今个几时醒的吗?卯时!好容易会试结束,如今有此奇案, 换换心情也好。”

“那这次就要劳烦二位了, 咱们这就走着?”

“明乐兄,请——”

徐韶华知会了爹娘一句, 卫知徵也让府上准备了三匹马,三人这就出了城。

陈家村在出了京城十余里的地方,村外有一片松柏林,每一棵都翠绿翠绿,且枝干遒劲,与不远处的万木岭遥相呼应,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这陈家村是附近最大的村子之一,且里面有十之八九都是陈氏族人。

许是之前卫知徵来的太频繁,却毫无头绪,以至于陈氏族人看着卫知徵的眼神充满了怀疑。

甚至在三人驱马走过的时候,有人直接在背后大声道:

“还是什么世子呢,查个案子,查了个把月都没结果,害得老子半夜起夜都不敢出门了!”

卫知徵薄唇抿紧,当做没有听到,徐韶华听了这话,却是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只一眼,便将方才说了闲话,眼神躲闪的那人认了出来,只暂时按下未曾发作。

三人沉默的走过了村人聚集的地方,徐韶华这才故作轻松的看着卫知徵,笑眼盈盈道:

“倒不曾想,多日不见,明乐兄如今越发沉稳了。”

遥记去岁之时,明乐兄尚且还会在主帐外与武将军争辩,可今日面对村民的质疑,却并不将其放在心上。

卫知徵听了这话,回身看了一眼徐韶华,耸了耸肩:

“给人说两句又能如何?我可不想惹出什么事儿,让老头在家里念我!”

最重要的是,他这官职,有一半是因为华弟得来,他可舍不得因为两句口角糟践了!

说话间,三人到了陈生的房屋外,地面上是一片狼藉,碎裂的瓷碗、盘子等还未被清理,倒是屋外多了许多被拖拉的痕迹。

徐韶华不由得皱了皱眉:

“看来这案发现场已经被破坏的差不多了。”

卫知徵一边栓马一边道:

“陈家村人乃是清阳陈氏一旁支,而陈生已经是此支第七代次子的独子,早已分家单过。

听村人说,两年前,他曾赚了一笔银子,这才迎娶了陈妻柳氏,可却两年无子,如今杀夫案一出,陈生家当日便摆了流水席。

虽然只有那一夜,可是其叔伯们也都趁此机会将里面用得到的家具锅碗都悉数带走。

华弟你看到的托痕,据柳氏说,应是她嫁过来所带的嫁妆之一,一对儿榆木箱子。”

卫知徵已经来过数遍,该问的,不该问的都问了一遍,这会儿随便一处痕迹的由来,他都信手拈来,足见其用心。

徐韶华有些诧异,但也有些为卫知徵高兴,男儿在世,血性固然可贵,可若是热血上头,失了分寸,不过莽夫而已。

而明乐兄如今却可以稳下心来,将可疑之处仔细盘问,用心记下,假以时日,必有所作为!

卫知徵随后从身上摸出来一把钥匙,上前开了门,门上也有一串儿血珠,许是当初柳氏手中的斧头沾了血,洒上去的:

“也就是这陈生不翼而飞,连这屋子也变得不祥起来,这才未曾被陈氏族人占了去。为了防止里面的物证再被毁坏,我便让人加了锁。”

卫知徵说罢,手中的锁也应声而开,他推开门,里面已经可以称得上一句家徒四壁了。

唯有床榻上那沾了血的铺盖,还未曾被人带走,陈生是被砍头而亡,是以他被斩杀的被褥上已经淌满了血,远远看去,一片乌黑。

且那血迹有一部分都喷溅到一旁的墙壁、床头上,最高竟是快要到天花板,足以想见当初柳氏有多么憎恨陈生。

“陈氏一族,枝繁叶茂,但其族中仍是以族长为主,是以当初发生命案后,并未直接报官,直到尸体失踪后,这才遣人告官。

可因为这屋子里的痕迹已经都被破坏的差不多了,哪怕是少卿大人一时没有什么头绪。”

卫知徵如今的上司,便是大理寺少卿左遂文,这位左大人在位数年,便已经处理过数十件冤假错案,是位不可多得的探案好手。

徐韶华对其也有所耳闻,这会儿他微微颔首,随后却在打量着那床榻之上的血液喷溅图样。

陈家的床铺也是正经八百的榆木所制,不似寻常穷苦人家只随意用木板拼凑而来,是以若将案发现场只缩小到床榻上,那便不算其被破坏掉。

众所周知,若是杀鸡之时,只划开鸡的喉管,那么鸡血便只会徐徐落入碗中,可若是杀鸡之时,直接剁了鸡头,那么鸡在受惊剧痛,以及神经收缩的情况下,甚至很快飞快移动,血液喷溅。

而柳氏杀夫后,却只有床铺、墙壁、墙头留下血迹,倒是与她交代的喂夫吃下蒙汗药相合,可以初步确定陈生确实是在无力反抗之时被杀。

根据血液的位置,陈生应当是仰卧之时,直接被斧头砍断了头颅,致使墙壁上喷溅血液更多,而床头略少。

徐韶华心里默想着,手指在床沿处滑过,因为使用时间略久,已经微微发乌的床沿上,只有几处并不明显的血迹,初步怀疑是柳氏提着斧头离开时,滴落所致。

“根据现场情况来看,杀夫之事,应是确有其事。陈生死时毫无反抗之力,与柳氏所言不谋而合,”

“左大人也是如此说,且当初村子里有许多人看到柳氏浑身是血,提着斧头的模样,是以人证物证俱全,柳氏如今已经被收监,只等秋后问斩了。”

“听明乐兄所言,那柳氏只为泄愤,那会不会是她将陈生的尸首藏匿起来?”

安望飞不由好奇的问道,卫知徵却摇了摇头:

“难,陈生是一壮年男子,柳氏虽因干农活有些力气,可若是将陈生的尸首带走便有些不大可能。

且事发时,柳氏已经被关了起来,陈生家当时正在摆流水席,可以说尸体是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的。”

安望飞闻言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这才意识到,原来陈生刚死,其族人便已经在其屋前摆宴……

盖因陈生夫妇无子,他二人一朝出事,为了合理的将他们的家产瓜分,这才有这流水席与被搬空的屋子。

在宗族之中,这样之事太过平常,只卫知徵这两月便已经见过数次,现下已经习以为常。

而就在安望飞还在伤神之际,徐韶华抚摸着床沿的动作微微一顿:

“陈生的尸体不是不翼而飞。”

卫知徵闻言一惊,随后立刻冲过去,俯身半跪在地上:

“华弟,你发现什么了吗?”

“一滴血。”

徐韶华这会儿正蹲在床尾,指尖刚刚自那床沿分开,那血迹在发黑的榆木上并不显眼,唯有手指亲自抚摸过去,才能察觉。

“这滴血……”

卫知徵也是凑到近前,这才察觉到了这滴早就干涸的血液,徐韶华遂开口道:

“看到了吗?明乐兄,这是滴落的血迹。但柳氏提着斧头离开时的血迹还有迹可循,可这滴血迹却落在床尾……”

“有人挪动了尸体!”

卫知徵的指尖不由得轻颤起来,他今日请华弟来此,本来也没有抱什么希望,可是却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有所发现!

卫知徵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只要不是那些神神鬼鬼的案子,那我们就还能管!”

卫知徵语气坚定的说着,徐韶华随意的点了点头,随后站起身,将衣袍上的灰尘拂去:

“既有疏漏,那便不会只有一处。”

那滴血虽然并不明显,可若是有人愿意一寸一寸的摸过去,应当也能发现,可奈何时人敬重鬼神,只怕对那床铺都敬而远之了。

徐韶华说罢,便继续在屋子里察看起来,大理寺中有的是查验现场的好手,他们都未曾发现什么,徐韶华等人自然也是如此。

等他们将这不大的屋子察看完后,已经到了正午时分,可却依旧一无所获,卫知徵原本的激动也渐渐冷静下来。

“纵使只是略有所获,可对于大理寺来说已经颇为重要了,最起码我们知道此事是人祸而非神鬼所为,倒是辛苦华弟了。”

卫知徵如是说着,那血迹可怖,寻常只有仵作愿意上前,可华弟竟然毫不介意的亲自上手!

徐韶华只摇头道:

“明乐兄说的是哪里话?不过,如今只有些许蛛丝马迹罢了,若要知道更多,还需要顺藤摸瓜。”

“顺藤摸瓜?”

卫知徵有些疑惑,安望飞只沉思了一会儿,随后笑着道:

“华弟这是想要打草惊蛇了?”

徐韶华勾了勾唇,看着不远处已经升起炊烟的屋宇:

“陈生尸首消失不见至今已经有些时候了,大理寺的不作为,只会让幕后之人越发自得,越发容易隐于常人。

但今日我等发现的痕迹,也该让其好好紧张紧张,人若是一紧张,便容易犯错了。”

徐韶华不紧不慢的说着,随后他率先迈出一步:

“好了,已经到了用午饭的时候了,两位兄长,我们且去看看能否蹭顿饭吧。”

徐韶华说罢,径直朝着炊烟最为浓郁的地方而去,可等到了近前,这才知道今日村长家中有喜事,这会儿正在张罗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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