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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睿影伸手从那肚子中掏了一块狼肉出来。

但他并没有直接放入口中,而是凑到近前去用鼻子用力闻了闻。

若是金爷不说,刘睿影定然是区分不出来。

他本以为这狼肉会有些什么特殊的气味,没想到却是和牛羊之流差不了多少。

金爷看到刘睿影的举动,只是笑了笑没有吭声。

不论是谁,对新鲜事物总是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

刘睿影最终还是一口咬了下去,这就是极好的。

“味道不错!”

刘睿影说道。

“刘省旗以前可曾吃过?”

金爷问道。

“说来也不怕笑话……以前别说吃过,这狼,我却是连见都没有见过。”

刘睿影说道。

“那倒是有些可惜……”

金爷砸着嘴说道。

“什么可惜?”

狼肉还在嘴里嚼着,刘睿影含糊不清的问道。

“刘省旗还没见过活生生的狼,结果就跳了一个步骤,直接吃进了肚中,难道不可惜吗?”

金爷说道。

刘睿影想了想,觉得也是这番道理没错。

但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

起码在中都城里一辈子都碰不到。

“中都城里到了年关时节,也会有不少西北的商人,带来些珍奇去展览。只不过人头攒动,小时候挤不进去,后来也不愿去凑那热闹。要是去看了,说不定就有活生生的狼。”

刘睿影说道。

“你的师侄怎么不来吃饭?”

金爷问道。

“不用管他。饿了自然就会进来。”

刘睿影说道。

话音刚落,华浓便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趁热吃!”

刘睿影指了指桌子上的饭菜对华浓说道。

“那人又来了。”

华浓却摇了摇头说道。

“谁?”

刘睿影有些诧异。

华浓的眼神直勾勾的望着金爷。

金爷正在专心对付手上的一大块卤牛肉,三下五除二的吃完之后,拍了拍手,站起了身子。

“看来是找我的。”

说罢,大步流星的走出了营帐。

刘睿影紧随其后,看到营帐外不远处的空地上站着一人。

正是上次来客栈中要杀死老板娘的那位。

“你做事未免也太没有规矩。”

金爷背负这双手说道。

那人听闻后头一歪,似是不解其意。

“既然你选择先杀我妹妹,怎么她还活着就来找我?”

金爷接着说道。

“你妹妹拼死也不愿使出斩影刀。”

此人说道,语气中颇为无奈。

“那你就料定我一定会用?”

金爷问道。

“杀你俩的前提条件一模一样,本来就可以部分先后的。再说,你是男人。男人总该比女人更痛快些。”

此人说道。

“我是男人不假,男人一般都比女人痛快也不假。但在生死面前,男人也可以变得婆婆妈妈起来。”

金爷说道。

“所以你也不会出刀?”

此人问道。

“你没看我连刀都没带?”

金爷张开双臂说道。

他周身上下空无一物。

此人细细的打量了一番之后,默不作声。

静静地站在那里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继而放声大哭起来。

金爷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刘睿影。

刘睿影能够感觉到金爷是想笑的。

只不过他的定力着实不错,竟是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不管怎样,在有人哭的时候,却是都不应该笑的。

这道理刘睿影都知道,金爷没有理由不知道。

“这么多年,你也是辛苦……”

金爷说道。

算是安慰?

还是关心?

刘睿影分别不出来。

但他却从这句话中听出来金爷似乎对这人很是了解。

或许他们俩的关系,就和自己与靖瑶的一样。

是仇敌,但也是关系最为密切的知心人。

此人听到金爷这句话,哭声又却是比先前更加放肆。

一望无垠的戈壁滩上,都回荡着一股浓浓的悲情。

文琦文和青雪青也闻声走出了营帐。

“哥,这是怎么了?”

青雪青弱弱的问了一句。

这一路上发生的事着实太多。

早就超过了她这么一位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的承受能力。

“没什么,只是有人在哭鼻子。”

金爷说道。

纵然他心知此人与青雪青的母亲小钟氏纠葛很深,但金爷也不愿意想这些事情全全然的告诉她。

在他心里,青雪青还是个孩子。

虽然两人同辈,但金爷总是把她母亲以及自己等人的恩怨划拨倒上一辈儿去。

但凭这一点,常人就很难做到。

都说什么祸不及子孙,可这般恩怨却是牵扯了一个家族中的两代人。

到底谁是子孙谁是长辈,怎么能够轻易地区分开来?

“他为什么要哭鼻子……这是谁?”

青雪青问道。

“他是我一个朋友,最近好像是遇到了些伤心事。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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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爷随和的说道。

“既然是朋友,哥哥你为何不让他到营帐里坐坐?吃点东西或者喝些酒,应该就是不会这么难过了。”

青雪青扑闪着眼睛说道。

“你说的没错,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金爷说道。

青雪青皱着眉头,一脸着急。

她从未见过一个男人会这般的痛哭流涕,当然也想象不到此人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人的一生总是这样,不管你再如何强大,如何威风,都会有最脆弱的一面。

只是有些人等到了自己可以展示脆弱的那个人。有些人却终其一生只能自己将伤口抚平。

因为他们把时间和精力都给了他们不应该关注的事情,把自己的所有关心和温暖都给了不应该得到的人。

这种感觉很微妙,仿佛是心弦在不经意间就被拨动了,但是你又不能十分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找到那个真正拨动你心弦的人。

很多时候,眼泪不是委屈,也不是后悔,而是犹豫和迟疑。

就像在是在正午十分,除了自己的影子,很难找到一点黑暗。

越是热闹的人,心底里越是冰凉孤独,尽皆都是掩饰罢了。

此人仍然裹着黑袍,带着面巾没有摘掉,因为他还在权衡,还在选择。

他害怕当自己义无反顾摘掉的那瞬间,对面的人会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就在这种矛盾中,过了很多年。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青雪青走上前一步问道。

“我想喝汤。”

此人抽噎着说道。

“喝汤?什么汤?”

青雪青问道。

伤心的时候应该喝酒才对,怎么会要喝汤呢?

“我想喝,腾龙入海!”

此人说道。

刘睿影听到这个名字,浑身一震!

据他了解,全天下只有一个地方能做得出腾龙入海。

那就是位于中都城内的祥腾客栈总店。

这座总店,位于中都城最核心的区域,与擎中王府毗邻。

远看,飞起的屋檐层层叠叠,用石材整体切割而成的立柱整整又四十七个。

奢华又不失典雅,静静的伫立在街口。

门上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祥腾客栈。

走进的人都会不自觉的有种种高人一等。

与别出都是跑堂的小二哥不同,这家总店,门口的迎宾全部都是妙龄少女。

有眼力的人不难看出,她们却还都是武修。

浅绿色的裙装,衬托出曼妙的身材,性感又不失端庄。

淡淡的微笑时刻保持在娇好的面容上,使人倍感亲切。

能进这里的人们,非富即贵,每年中十有八九,擎中王也会将这里作为他的宴请之地。

而祥腾客栈总店,却是有三绝。

人绝,酒绝,汤绝。

这里的客观个个都是名动一方的强者,或是万贯家财的富商。

祥腾客栈总店有一道祖传一道酒方,单名一个字,祥。

一杯下肚,全身由内而外变能散发一种暖意。、

在深冬的时候喝一杯,回味无穷。

入口甘甜,不辣不呛,让人不知不觉的就吞下肚中,不知不觉的就一醉不起。

另外祥腾客栈共有九九八十一种汤。

九九为归一之数,意味便尝这八十一种汤之后,就不得不再从头再来一遍。

这汤也甚是怪异,看上去没有任何的辅料,有些甚至比太上河的水还要清澈三分。

可入口之后,确是满腹芬芳。

但若只是如此,可着实不能算得上一绝。

这汤最关键的在于,不卖只送。

祥腾客栈这家总店,只给他们认为配喝这汤的人送。

总店后堂的总厨马文超会根据客官今日的菜色,喝的酒种,来时的心情,以及宴会的主题来搭配。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位得到汤之后而不满意的。

当然,所有来这的,都希望自己是那位得到送汤机会的幸运儿。

毕竟,每天祥腾客栈的汤锅,只用七次。

送完了,没有了,只能等待明日。

在祥腾客栈总店中的汤谱中,腾龙入海,却是压轴的存在。

刘睿影也只是听说,还未能有这口福亲自品尝。

没想到这人却是如数家珍般,对这名字张口就来。

“你想喝腾龙入海,不如让自己早些解脱。在这里哭鼻子怎么能喝得到?”

刘睿影说道。

此人破涕为笑。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上个知道腾龙入海的人。”

“我也没想到一位喝过腾龙入海的人,竟然会在远离中都千里之遥的鸿洲矿场上放声大哭。”

刘睿影说道。

此人用衣袖擦了擦眼角,随后掀开自己身上的黑袍。

袍底有一首诗,使用金线绣上去的。

在漆黑的底色中,白反而没有那么醒目,倒是金色更能夺人。

“昔日旧情难再续,碧海涛涛涤喧嚣。历历往事上心间,相思尽头空寂寥。佳人不知何处去,怎忍长夜独萧条。相逢之日不逢时,英雄情关长浩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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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睿影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了出来。

这显然是此人自己写的诗。

不过刘睿影也是头一回看到有人自称自己是英雄。

这世道,伪君子太多,缺的就是真性情。

大家都颇为客气的说着谦辞,实际上心底里那点算计,却始终都是那么几样。

如此说来,像他这般,干脆坦荡的说自己是英雄,倒也着实是难能可贵的一件事。

“原来英雄也会哭,不都说英雄无泪?”

刘睿影说道。

“英雄也是人,人不仅会笑,也会哭。而且这一辈子,哭的总是要比笑的多。”

此人说道。

他的语气已然平稳。

说明他的心绪也逐渐平复了下来。

人总是在哭中来,哭中走。

刚刚诞生的时候,自己哭。

待到要走了的时候,旁人哭。

一头一尾,一前一后,这夹在两声哭中间的,才是真真切切体会过得光阴。

这么一想,他说的却是没错。

最重要,最关键的两处,都被哭抢走了位置。

那笑,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我身上现在领着公差。你和我之间却是私仇。虽然不能左右的你的行为,但若你真是个讲原则,又渴望被信任的人,那我也可以借用你的原则和渴望无限期的拖延下去。”

金爷说道。

随即招了招手,唤来了一位部下。

金爷让他从营帐中取来了自己的刀。

他把这柄始终跟随着他,从未离身的刀信手一抛,扔到了那人脚边。

“你这是做什么?”

此人不解的问道。

“我不出斩影刀,你是不是就不会杀我?”

金爷问道。

此人点了点头。

“现在却是连刀都给你了,自是也无刀可出,我是不是就能一直活下去?”

金爷再度问道。

此人略微思忖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我知道这样做很没有道义,但我现在的确有不能死的理由。待此间的事情处理妥当,你就可拿着我得到,去我府上寻我。到时候我一定会出刀,斩影刀。”

金爷说道。

“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一位刀客扔掉手中的刀?”

此人问道。

“边军饷银。”

金爷说道。

他本以为说道这个地步,此人就应该明白。

没想到却是没有等来任何回应。

不得已,金爷却是又废了翻功夫,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给此人细说了一遍。

“我在这里待的太久了,对外面的事情没有任何了解。不过我很佩服你,和你比起来,你才是英雄。”

此人听完后说道。

他弯腰捡起了脚边今夜的刀。

蹭的一下拔出了刀锋,将自己身上的袍子,写有那首诗的位置割了下来。

随后收刀入鞘,把这片袍子缠在了刀柄上,还系了一个漂亮的绳花。

“我相信你。”

此人说道。

竟是把刀又还给了金爷。

“等你的事情忙活完了,就来这里找我。我等你。”

此人转过身去,步履轻松的朝前走着。

只是眨眼的功夫,他的身形便隐于了戈壁风沙之中。

不过临别之际,他的目光却在青雪青的身上略微停留了片刻。

风中传来隐隐的两个字“真像!”。

“哥,我觉得他好像认识我……”

青雪青说道。

金爷撇了撇嘴,有时候不得不得佩服这女人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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