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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鹤峰下一处偏僻幽僻山坳,杂乱野草荒芜,夹杂不知名的白色小花。

幽深的夜里漂浮点点萤火,宛如深海里的水母,擦过镜非明宽大的衣袖,他走得极快,步履如踩在云间般轻盈自若。

温故一路小跑,紧追慢赶勉强跟上他的脚步。

两人这样不声不响走了许久,一棵苍翠松树下,镜非明蓦然止住脚步,回过头静静地看着他。

皎洁的一弯明月在天,温故干干净净的脸出一层细腻的薄汗,漆黑光亮的眼眸有股执拗的劲,就这么与他保持一段距离,却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镜非明不声不响地从袖中取出掌心大小的飞舟,“为何跟着我?”

温故薄削的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我出来透透气,没有跟着你。”

镜非明胸中有数,直接拆穿他,“你见我大受打击,担心我寻死觅活?”

“没有没有。”温故连连否认,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道:“你心情不好,我想陪你一会。”

镜非明轻哧一声,飞舟收进袖子里,他抬起手掌,一只萤火虫落在掌中,“我笑的是天地不仁,天道不公,与你没有任何干系。”

温故一步一步谨慎地接近他,“天道对你很不公平么?”

镜非明垂眼,凝视手中微弱的一点光芒,“你可曾见过九天之上的霞光?”

没有等温故回答,他不疾不徐地道:“有一日我曾见过,那绯色澄净,宛如银河之中一道烈焰,彼时风雷相伴,诸神齐聚,与我只差一步之遥。”

温故听得似懂非懂,与镜非明的距离也只差一步之遥,他是个擅长聆听的人,“后来呢?”

“后来……”镜非明嗓中溢出轻笑,手掌纹丝不动,掌中的萤火虫费力地挣扎,光辉逐渐黯淡,“如同这虫子,日暮西山,灯尽油枯之际。”

温故漆黑光亮的瞳孔放大,“你会像它一样?”

镜非明轻轻一笑,抬眼直率地望着他,“尘事如潮人如水,朝若青丝暮成雪,我并非气量狭小之人,你能有此天资福源,在宗门之内不会再有人欺辱你。”

“你会像他一样么?”温故固执地追问。

镜非明望向手中奄奄一息的萤火虫,“若不能飞升,便终有一死,千年百年又何区别?不过多苟活一些年岁罢了。”

莹莹的湿润从温故的眼底漫延,一点水光在夜色里玲珑剔透,他一字一顿坚定地说:“小镜,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死的!”

小镜?

镜非明眉头上挑,心中觉得好笑,这个傻里傻气的小家伙,真奇妙,总能让他一潭死水的心泛起波澜,他有意捉弄,“若是天道要让我死呢?”

温故怔了一下,认真地说:“我不管什么天道还是人道,我都不会让你死的,一定会救你的。”

“一定会。”他坚定地重复。

镜非明凝神静气地望着他,这次,他又笑了,和悦的笑意弥漫在眉梢眼角,语气恢复一贯的慵懒,“我是何等人,岂会这样轻易的死?”

说罢,他指尖浅淡的紫光划过,掌中的萤火虫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熄灭的莹光渐渐明亮,再一次生机勃勃。

温故被这神奇的一幕震惊到,不由自主地说:“小镜,你太厉害了!”

“不足挂齿。”

镜非明心中拨云见雾,自从渡劫失利,他撇下肩上掌门的责任,在水榭之中无拘无束,放浪形骸。

因为他清楚,几个不安分的徒弟野心勃勃,即便他不做掌门,宗门里照样有人管那些破事,可现在,他心中有了一个牵挂。

魔族的人要将元九渊置之于死地,天道峰的薛老三要杀元九渊报仇雪恨,这天下之大,诸天九州之中,皆容不下极天魔君的崽子。

即是如此,镜非明便要帮他扫清八荒,清除前路的障碍,令他光风霁月,坦荡荡的行走在这世间。

想取元九渊命的人都忘了一件事,紫衣真君只是颓废,并不是废物。

宝剑虽在剑鞘之中,他仍是宝剑。

……

余宁市。

嗡嗡嗡——

酒店雕花的壁灯光芒温暖,笼罩在温故陷入枕头的侧脸,他睡得迷迷糊糊,摸起床头柜上手机。

来电人:商则

温故毫不留情的挂断,手机左上角时间凌晨五点,七点要去剧组开工,他顿时睡意全无。

点开手机相册,元九渊果然给他留下一则视频,简单陈述了昨天发生的事,听到塑料袋里装着阴灵,温故一下子精神了。

元九渊想干什么?

温故快速检查一遍室内,果不其然在盥洗台上,看到一个黑色圆鼓鼓的塑料袋。

余宁市的深秋气候宜人,酒店里开着二十四小时恒温系统,短短几秒的时间温故出一身冷汗,镜子中秀挺的脸毫无血色,惊惧地注视这个垃圾袋。

“喂……”

温故小心翼翼地喊一声,塑料袋抖了一下,往离他更远的地方挪了挪。

这诡异的一幕令温故心脏紧绷,漆黑的瞳孔发颤,元九渊真的把鬼弄回来了!

他向后退几步,立即关上洗手间的门,双手抱住毛茸茸的脑袋,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这东西肯定不能留下,一想到和鬼共处一室,温故脊背窜上冰寒,脑子里全是各种恐怖片的画面。

许久,他才从惊惧里逐渐平静,再次打开门,鼓起勇气说:“阿飘,你走吧。”

塑料袋又动起来,挪出大理石的洗手台,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像气球一样飞速的滚到墙角,然后紧紧地扒着墙面,似乎是很缺乏安全感,需要墙面来保护它一样。

温故呆呆地望着,谨慎地问:“你走错路了,那个……要我帮你吗?”

鬼装在塑料袋里,看不清路理所当然,温故犹豫一下,拿起晾衣杆子,远远地挑起塑料袋,步履迅速地冲下楼。

把鬼放生在酒店的楼道,未免太缺德了,非常有公德心的温故一路来到荒无人烟的海边,“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阴灵挂在晾衣杆上,沉默不语。

温故看出他很喜欢,轻柔搁在一个小小沙坑里,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

在他的身后,圆鼓鼓的塑料袋缩瘪,一道漆黑影子贴在地面上,像蛇一样迅速飞窜,亦步亦趋地跟着温故。

宁晓海的阴灵很恐慌,昨天经历了鬼生噩梦,这个冷酷无情的人不止能看到鬼,还会一手捉鬼的本事。

假装若无其事地查看尸体,其实是引鬼出洞,他贪心上了当,不知道这人用了什么厉害法术,把他塞进袋子里带回来,现在居然大大方方让他走,他会相信吗?

诡计多端的人在玩欲擒故纵的套路,如果他真的敢走,又是一套法术把他制的服服帖帖,所以宁晓海什么地方都不去,让他的阴谋落空。

《罗刹天》里小鲛人的戏份不多,他在风休烈的人生短暂地出现,却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小鲛人是风休烈坚如磐石的心里唯一的善意。

直到他为风休烈挡住致命一剑而死,风休烈一瞬入魔,狂怒赌咒发誓,从此和正道誓不两立,要将这天下道修的颅骨奉到海域里,填满整个东海之滨。

这天一直拍到晚上八点,温故回到酒店洗个澡,匆匆吃顿饭,正要去超市卖菜,借个剧组厨房准备明天的饭菜,高队长的电话打进来了。

“小温,根据昨天你说的,我查到宁晓海生前曾经在一家医院就诊过,现在我要去那家医院查看病例资料,你跟我一起去吧?!”

酒店房间里曾经有个鬼,温故他心里害怕,总觉得凉飕飕的,鬼好像还在房间里藏着一样,如果解决宁晓海的冤屈,可能他就会去安心投胎。

温故爽快地答应了。

……

高级病房清幽静谧,窗帘半遮半掩,四周雪白的墙面贴满通黄的符纸,床头柜上一个铜制八角香炉,插着三株朱红色的香,燃出袅袅青烟。

一个太上老君雕像正襟危坐坐在台面,旁边并立笑吟吟地大肚弥勒,韩昭蜷缩在病床上,双手握着银制的十字架,警惕地望着病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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