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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闾板起脸来,故意提了声音道,“衙署之地,哪处是本府不能踏足的?你们当着值,不在牢内看管,怎地一个个偷闲歇在外头?回头自去找刑房领板子,各仗五下。”

那说话的衙差一脸苦相,抬眼望向崔闾欲言又止,武弋鸣心里咯噔一下,拨开崔闾急声发问,“你这阿臜货,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昨晚进去的人,有什么不好不成?”

崔闾心头也跟着一紧,他借着武弋鸣的由头,好自然的将昨晚之事过渡过去,就算是亡羊补牢,至少形势上,指在身份未破之时,己方好不至于落处下风,毕竟他也不想那么生硬的,自打嘴巴的把人放出来,用武弋鸣作伐子,颇有种掩耳盗铃之感,但自己至少不会再深陷被动之中了。

那衙差见两位大人误会了,忙急的连连摇手,指着牢里道,“大人若不嫌弃……”

话没说完,就见牢门整个从内里被人拔起,里面跳出来一个小姑娘,捂着鼻子一连串干呕,直跑到院内空旷处,才仰了脖子大口呼吸,边吸气边跳脚,“臭死我啦!个死幺鸡,简直太讨厌了。”

喊完才发现院内的好几双眼睛正盯着她,一瞬间,她就又恢复成了一个无害的小女孩,捏着嗓子道,“你们在这里多久啦?”

武弋鸣拿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她,无语道,“在你拔门而出时,就在了。”

崔闾假装没听见这小姑娘刚才的喊声,背对着她望向牢门处,冲着那仍躬着身的衙差道,“你声音大些,刚说什么了?”

那衙差只得接着将话说完,“……大人不嫌里面臭味难闻,就……”

然后,从牢门处又闪现出一个身影,却正是太上皇凌湙,此时也是一副忍耐样,只不像跑出门的凌嫚拿袖子捂鼻而已,单脚踏出门槛时,见着门外的崔闾和武弋鸣,还能维持风度威仪的点点头,轻声吩咐,“去找个大夫来,里面……嗯,我那护卫闹了肚子。”

武弋鸣有些茫然,举起脚便往牢里进,然后兜头就被一股子臭味给熏了出来,耳边传来了他师傅捂着肚子哼哼声,“哎哟,老子要拉死了,这什么海鲜粥的,是不是叫人下了药啊?可怎么他们俩没事,就老子一人有事啊?”

崔闾隔着窗子听见里面的声音,一时间与出得门来的太上皇面面相觑,眨着眼睛虚虚辩解,“本府……没下毒。”

虽然是想来的,可一想到太上皇身上那能解百毒的王蛊,他根本连试都懒得试。

别偷鸡不成蚀把米,提前超度了全家才好,是以,之前那恶狠狠的想法,终究没实施。

凌湙却对着他那闪动的眼睛,微微点着头笑了,声音松快,“我相你,粥没问题,只是我那护卫对海鲜可能不大耐受,又贪嘴吃多了,这才引动了腹鼓雷鸣……”白话就是,窜稀。

一时间,崔闾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同情了,脸上肌肉抽动,冲着旁边一衙差道,“还不快去找个大夫来?”

那衙差跟得了特赦般,哎一声垫着脚就跑了。

武弋鸣期期艾艾的隔着窗子向里面喊话,“那个……您还好吧?要更衣么?我给您寻身干净衣裳来?”

里面倾刻间就传来一把爆怒声,“滚,老子没拉裤兜子,里面有恭桶的。”

武弋鸣跟没长心眼子一样,嘀咕道,“可衣裳上肯定沾了臭啊!”

叫里面的人噼里啪啦又一顿的拉肚子声给遮盖了,崔闾抿着嘴,想笑又不敢笑,脸上的表情就跟抽抽了似的,眼角都跟着抖动。

凌湙已经站到了院子当中,显然也是受不了这股味,对着崔闾那抽动个不停的脸颊,揶揄道,“崔府尊小小扳回一城,心情似是不错,怎地贵脚踏贱地,到这来了?”

崔闾立刻整理了表情,来到他面前作揖,“宁先生莫怪,原是我误会了,今早武将军就到了衙署来分说,已经教本府清楚了您与他之间的关系,先前因着您几位登陆江州有违府令,便教我提了些小心,怕混入了某些不明势力,现已弄清您几位竟是被武将军带进的江州,这才打消了顾虑,赶紧来给诸位赔罪了,顺便请您赏脸一道用个晚膳。”

凌湙眯眼,定定的瞧着他,据秋扎图探来的情况,这人昨夜里可不是这样子的,没料一夜醒来,竟又恢复了原态,真是很强大的心理素质了。

那边武弋鸣一边听着牢里的声音,一边听着这边的谈话,及至崔闾提到他的名字,才扭了脸来憨憨一笑,邀功似的冲着凌湙道,“先生不要担心,崔大人已经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追究昨晚之事了,以后先生尽可以在江州横着走,嘿嘿!”

凌湙移开目光,只觉他此时的神情特别蠢钝,被人拿了作伐子,当挡箭牌都不知道,他还在想着,依昨夜这人发的一通火来看,今日指不定要找什么由头来与他释冰呢,结果,竟是这小子主动投上去,给人利用了,个大傻子。

大夫很快就来了,鼻子上戴着面罩,武弋鸣也拿了一个戴脸上,跟着大夫往牢里去,崔闾感叹,“武将军对你那护卫倒是好的很,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凌湙在旁边谈谈道,“小时候指点过他几日,我那护卫脑子不好,身手却是一等一的,教这小子几手,就被他给讹上了,处处以其徒自居。”

崔闾长长吟哦了一声,扭头望向凌湙,“那宁先生呢?有这样的贴身护卫跟随,身份定然不同凡响,就不知是京里哪户高门家的贵人?”

凌湙低头与他对视,半晌呵呵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崔府尊如此玲珑剔透的心思,有些话还是莫要问的那样清楚,宁某现在就是一闲散游侠而已,天为被地为床,走哪算哪。”

崔闾侧脸呵了一声,明显一副不信的样子,这窗户纸也就差一阵风来吹了,但显然,太上皇不想叫这阵风来,非要与他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演一演。

经过昨晚的情绪波动后,崔闾已经给自己制定了另一套策略,来应对眼前这个几乎不可撼动之人。

他大逆不道的想,人人惧你如虎,见你没有不腿软欲跪的,那我就偏不复这种常态,不要演么?可以,那就演吧!看谁演得过谁!

崔闾心一横眼一闭,鼓足了气概道,“武将军在本府面前极为推崇宁先生,夸赞宁先生文武双全,乃天下第一盖世英雄……”

凌湙几乎在他一开口时,就知道这话绝不是出自武弋鸣之口,不由挑了眉驻足等着他下文,就听眼前这江州新任府台大人道,“本府主理江州日浅,许多事物忙忙乱乱理不清,宁先生既有如此大才,不如就接下衙署门前的聘书,给本府做一些时日的幕僚吧!嗯,宁先生请放心,月俸定不负你毕生所学。”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抬了脚卷了袖子也入了牢内,留下一副落荒而逃的背影。

崔闾只觉自己怕是疯了,根本也不看回头去看太上皇的脸色,狂悖过后就是一背的冷汗和急促的心跳,只好借着探病的姿势,冲出这片被太上皇身上乍起的威势所笼罩的地方,免得像其他衙差似的,瑟瑟发抖的缩着脖子动也不敢动。

他不能在这个人面前丢丑,是以哪怕是后怕,也得跑到他威慑力罩不到的地方后怕。

呕!

崔闾捂着鼻子差点窒息,内里接二连三的传来武弋鸣和老大夫的作呕声,他听着里面奄奄一息的郭将军呻、、吟,突然就乐了。

虽然太上皇没吃坏肚子窜稀,可他那一身威不可侵的气势,到底是受到了波及,想来是实在忍不了这样的臭味,这才没阻止那个小姑娘破门而出。

哈哈哈,人吃五谷杂粮,这太上皇也闻不了臭嘛!

崔闾一想到之前太上皇也捂着鼻子忍耐着臭味的模样,就越心情大好。

该,就该臭死你!

哈哈哈哈!

他扶着没了门的门框子,笑的打跌,旁边悠悠传来一道声音,“这么高兴?崔府尊怕不是在惋惜,宁某怎没受此灾难吧?”

崔闾摆手,憋的脸色通红,他笑当然也不可能这样明目张胆,全忍在肚腹内笑,被人这么一点明出来,再也憋不住的扑哧扑哧出声,赶紧扭了头往外走,边走边道,“本府想起来前堂还有不少府务要处理,这边就交给宁先生和武将军了,若需要什么贵重药材补身,只管到前堂来找我,告辞。”

凌湙面对着转变如此快的崔闾,眼眸微深,这人的一切行止,在自己面前竟然随意了起来,完全没了昨晚与自己相处时的紧绷感。

给人的感觉,像是豁出去全副的身家性命一般。

难不成自己爱砍世家勋贵的脑袋,竟叫他得知了去,然后发现摆脱不得,不想挣扎了?

这是不是也太消极了?

不得不说,凌湙有些真相了,崔闾不是知道他爱砍世家勋贵脑袋的性子,而是提前预知了自己家下人的结局,目前属于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