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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好似在这一刻凝滞了。

沈度酒劲全散,耳边嗡嗡作响。

他惊恐地看着姜云姝,试图在这一刻找到解释的话语,亦或是稳定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看起来能够冷静一点。

可是都没有。

他无法解释,也无法冷静。

几乎是姜云姝在将手收回身边的同时,他急切地就想要再次抓住她,以免她会就此从自己眼前消失。

可沈度没能抓住她。

姜云姝蹭的一下坐起身来,后背抵在墙壁上,即使退无可退,但也已是和沈度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她淡声问:“我说得对吗,沈大人?”

沈度心底咯噔一下,随之也从榻上坐起来,但却不敢再往前半分。

陌生的称呼已是许久未曾听过了。

她总是柔软地唤他的小字,近来他更是不知餍足地想听她一遍遍唤他夫君。

可是眼下,她唤他“沈大人”。

沈度心颤得厉害,张了张嘴,却也只是发出无力地支吾声:“云姝,我……”

姜云姝看起来没什么情绪起伏,但越是如此,便越是冷得叫人害怕。

她一向是温软的,如此冷漠,好似再有几句话之后,他们便要分道扬镳了似的。

姜云姝仍在追问:“对吗?”

沈度下意识想敛目,但还是强迫自己死死盯着眼前根本不可能凭空消失的身影。

他再也没办法否认了,也无法再将谎言继续下去了。

姜云姝耐心地等待着沈度的回答。

空气中一时间仅剩下二人来回交错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沈度才艰难地扯动着嘴角,发出沉哑的低声:“对。”

他呢喃着,承认着:“这道疤,是我在西江之战留下的。”

“为什么?”姜云姝平静地问他。

沈度脑海中乱成一团,根本理不清思绪。

为什么?

怕她离开自己,怕她知晓真相转头就去找那个对的人。

怕她不会再多看他一眼,怕眼下他所拥有的所有温情在一夕之间消失殆尽。

然而,他害怕的还是发生了。

沈度克制不住地伸手,想将她拽住,或是勾住她的手指,亦或是仅抓住她的衣角。

可是姜云姝已在被他触碰前又一次开口:“你今晚可以去其他屋里睡吗?”

“云姝,你听我解释……”沈度无措地开口,可余下的话却咽在了喉间。

他竟是头一次知晓,原来一个人在心虚到极致的时候,是做不出任何解释的。

因为他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他的过错已经被全数摆到了明面上。

他已是被判罪,所有的解释都只会成为狡辩,他找不到为自己开脱的话语,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加可笑。

姜云姝也并不想听他的解释,很快摇了摇头道:“或者你留在这里,我去别处。”

“别走。”沈度猛然抓住她,是下意识的反应,带着失控的力道,连嗓音都在颤。

姜云姝吃痛地皱了下眉,但也只稍微挣扎了一下,沈度就受惊了似的放开了她。

“我去别处,你别走。”

姜云姝看着沈度紧盯着自己缓缓起身,即使从床榻上下去,也没有背过身去。

好似在等一个她有可能心软唤住他,让他留下的可能。

但姜云姝没有,甚至移开眼不再看他,只等床边身影远去,就要重新躺下的样子。

沈度身影在屋内昏暗光线下拉长出更加沉暗的暗影。

明明该是身姿挺拔的样子,此时却显得脆弱单薄,好似风一吹就会飘散似的。

他脚下像是生了根,黏在地面没有迈动步子。

所以姜云姝只得又抬了头朝他看去:“你还不走吗?”

沈度喉间一哽,全身透着害怕和慌乱。

他张了张嘴,酸涩道:“你会离开我吗?”

姜云姝想了想,道:“如果你现在能让我静一静,或许不会。”

她说的是实话,是内心真实想法。

她脑子里太乱了,被欺骗的感觉非常不好受,但又不知如何让一切平息。

她只知道,她现在不想看见沈度。

但这话听在沈度耳中,已是犹如在给他下最后通牒了。

他当然不想离开这间屋子,连亲眼看着她,都害怕她会突然从眼前凭空消失,更莫说离开屋中将她置于视线之外。

姜云姝见他仍是没有动作,难得失了耐心,又要道:“你不走,那我……”

“我走。”沈度呼吸紧绷,到底还是迈动了步子。

他转身朝门前走去,每一步都踏得很沉,步伐极慢,好似要将这一夜就此耗费过去。

但床榻离门前的位置本就很近,即使他走得再慢,也没多会便已是到了门前。

姜云姝早就移开眼了,没有看他,只听着耳边房门打开的声音,这便重新躺回了被褥里。

这是她和沈度的新宅,这张床他们也才仅是一同睡过两日而已。

可是被褥里还是沾染了沈度的气息,在他离去后,这股气息却似乎更为明显了。

丝丝缕缕蹿入她的鼻腔,好似在提醒她,本是躺在她身旁的人,此时已经不在这里了。

姜云姝抱着另一半被子,任由沈度残留的气息侵扰她的思绪,只等门前动静彻底远去。

但她等了一会,却忽的听到门前一阵低声。

“都退下。”

“主子,您这是……”

“退下。”

外面的声音压得很低,但不难听出沈度在人前向来沉淡的吩咐声也带着难以自持的微颤。

直到一阵脚步声远去,屋外的动静彻底沉寂下来。

姜云姝却狐疑地抬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晚风吹得院中的树叶沙沙作响,门窗上不时晃动着昏暗的光影,不知是树的影子,还是别的影子。

姜云姝坐起身来,静默无声地下床,穿上绣花鞋迈步朝门前走去。

一开门,门前那道高挺的身影赫然一震,抬眸时明显透出眸底绽起的光亮。

可下一瞬,姜云姝淡声道:“你若要在门前站一夜,那我便去别处睡了。”

沈度呼吸一窒,来不及因以为她改变主意了的欣喜瞬间僵住,下意识想问她说的别处,是宅子里的别处厢房,还是离开这宅子的别处地方。

但他没敢问。

只能无措地后退了半步,艰难道:“明早我能回来吗?”

姜云姝没有回答,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关上了房门。

门外默了许久,传来了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姜云姝缓缓闭上眼来,想要借此安静的氛围思绪今日生出的沉重之事。

但也不知是因她向来的随性,还是实在困乏了,思绪还没能连成线,就已先沉入了梦香,沉沉睡了去。

姜云姝这一夜睡得不算舒服。

她一整晚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但在醒来睁眼后又全都消散不见,连一点片段都记不清了。

睁眼的一瞬,昨夜没来得及细想的思绪再次回炉,好似在逼迫着她眼下要立即开始思索此事。

不过姜云姝无视了脑海中的繁乱,任凭它在脑海中跳动,也懒得去思索半分。

她出声唤来屋外候着的下人伺候她洗漱。

房门被推开时,院中一道熟悉的身影在眼前晃过。

姜云姝还没开口,清秋已先一步担忧出声道:“夫人,今日一大早主子就在院里候着,说是要等您起身。”

姜云姝:“哦,知道了。”

沈度夜里被赶出主屋的事,不到天亮,就从守夜的下人们那传遍了府邸内的其余所有下人。

众人不知两位主子这是发生了什么,明明昨日大家还其乐融融共度中秋,夫妻俩看起来浓情蜜意,一点也不像是生了感情裂缝的样子啊。

可若说是大吵了一架,也说不通。

两人没闹出什么大动静,沈度也只是沉默地静候在院里,姜云姝则一脸平静,更看不出什么异样。

众人不敢多言,只能一切如常地做着手头的事。

清秋为姜云姝梳好发髻后,下意识伸手探向了这几日姜云姝一直佩戴的翡翠发簪。

姜云姝敛目瞧见后,开口道:“今日不簪这支,换一支吧。”

清秋惊愣地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往旁边也愣住了的丫鬟看去一眼。

两人默默地交换一个眼神后,她只得转而择选别的发簪。

姜云姝梳妆妥当后,清秋问:“夫人,现在用早膳吗?”

姜云姝摇头:“不必,你去准备一下马车,我简单收拾一下。”

清秋心里一惊,下意识有了猜想,却还是不确定道:“夫人今日是要去何处?”

“回姜府。”

屋内的下人退出去,院子里一阵忙碌之声。

姜云姝没多关注,只开始自顾自收拾起东西来。

其实没什么需要带的,家里什么都有,带得多反而麻烦了。

无非是需要带一些她喜欢的饰品,不过她留下了那支翡翠发簪。

还要带上已经明了真相,根本就不属于沈度的玉佩。

真的碎片,假的赝品,连带着那块还没来得及送出的新玉佩,她也一并带上了。

刚收拾好东西,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姜云姝闻声回头看去,只见沈度大步走入,明明从院中入屋不过几步路,他的气息却全都乱了。

“你要回姜家?”沈度嗓音很沉,像质问,又像慌了神。

总归已是失了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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