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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向闻人辞,他顶着司渡俊气的脸,即使被女人劈头盖脸地骂着,他还是在笑。

这模样,却显得有点诡异。

女人骂了很久,甚至拳脚相迎,只因为是在闻人辞的术法里,她以为自己打到了人,对着一片空气挥拳踢脚。

后来,还是男人和儿子回来了,她才收歇。

宁姝皱紧眉头,小声问:“魔尊不生气?”

闻人辞摇摇头,轻叹口气:“不会啊,他明白,她也是个可怜人。”

宁姝奇怪,这魔尊,是这么大气的人吗?还是事情过去万年,他自当释然,宁姝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缘故。

随后,闻人辞领着她,走到自己住的茅屋面前,比起那户人家住的屋子,这个屋子真是狗窝都不如,要不是里头被收拾得还算干净,可真是狗都嫌。

闻人辞站在门口看了看,眼底有一丝怀念。

两人没有进屋,在外面盘腿坐下。

经这么一次,宁姝自然明白,闻人辞在这里的待遇是什么的。

闻人辞把玩手里箭矢,说:“在这枯燥无趣的日子里,他有一个朋友。”

宁姝:“谁?”她似乎找到闻人辞对这段记忆执着的地方。

闻人辞抬头望天:“快来了。”

宁姝不由思考,难道他朋友会御剑飞行?是修真界的人?只是过了会儿,却听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一只灰色的小鸟扑棱着,停在两人三步外的距离。

它是随处可见的鸟儿,灰扑扑的羽毛,黑豆一般的眼睛,黄黄的鸟喙,倒是不怕生,跳着小脚丫,它有点跛,还是朝两人蹦跶过来。

“是它吗?”

“嗯。”

闻人辞的朋友,居然是只鸟。

宁姝小心翼翼朝它伸出手,鸟儿将脑袋顶上去,蹭蹭宁姝的指腹,软软的。

然后,它乖巧地跳到闻人辞的手里,窝在他的掌心,像一块宝儿。

他捧着它,仔细地盯着,嘴角勾起:“它小时候从鸟窝里掉出来,公鸟母鸟嫌它体质弱,不要它,小孩儿也欺负它,它快没命了。”

“魔尊就把它捡回去养着。”

宁姝问:“它有名字吗?”

闻人辞:“没有。”

却看宁姝伸出手指,撩撩鸟的脑袋,说到:“灰豆。”

闻人辞无语半晌:“不能起个高雅点的么。”

宁姝:“顺口呀。”

灰豆不讨厌这个名字,它歪歪脑袋,一对小黑豆似的眼睛,盯着宁姝,闻人辞轻捧着它,似乎在和它介绍宁姝的身份:“我的未婚妻哦。”

宁姝心内“啧”一声,这家伙要真这么觉得,那完成度倒是动一下啊。

两人逗弄片刻灰豆,却听闻人辞说:“也快了。”

不待宁姝细想,便看灰豆颤了颤,随后,软倒在闻人辞的掌心,它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啼鸣,双眼开始涣散,爪子打颤,是命不久矣的模样。

宁姝问:“它怎么了?”

闻人辞轻揉着灰豆的羽毛:“它快死了。”

宁姝紧紧皱眉,她用手指碰灰豆的肚子,思索:“像是吃坏东西……”她立刻问:“这地儿有没有苹草?动物如果吃了坏东西,都会主动吃苹草的果实,效用在《草本纪实》里得到证实。”

闻人辞静静地看着她:“你想治它。”

宁姝:“那是当然,你没看灰豆快不行了吗,别拖了。”

她站起来,拉着闻人辞,“这里是山野,很可能会有,快一起找。”

闻人辞默了片刻,竟也真的起身,他手心的灰豆,气越来越短,而宁姝神色紧张严肃,她奔走在山峦之间,盯着草丛,好像真的能在里面找到苹草。

他就站在那里,看她做着无用的事。

但是这一次,没有出声阻止。

她踩空了,险些摔了一跤,但连身上的泥巴都没拍掉,便继续钻在草丛里,低头认真找着。

这副模样……闻人辞舌尖抵抵压根。

须臾,他开口:“你说的苹草,长什么样。”

宁姝扒拉草丛:“长长的,草尾处有小开口,会长出一个指甲盖大红色小果实,草叶是青绿,根部蓝色……”

说着说着,她在扒开的下一个草丛里,蓦然发现几丛稀稀疏疏的苹草,惊喜:“真的有!”

她立刻小心翼翼摘下苹草上的果实,朝闻人辞跑过去。

衣裳脏了,她发间挂着几根草,脸颊上,也被荆棘丛刮出一道血痕,她宛若不觉,将苹草果实碾碎,指尖站着碎屑,送到灰豆的嘴边。

她神色殷殷:“灰豆,快吃呀。”

闻人辞低头。

灰豆似乎察觉什么,卖力地张开嘴,一口口地吞咽苹草果实。

过了一会儿,它平静下来,不再抽搐,宁姝再摸摸它,它的身体很是温热,显然是苹草果实起作用,它睡着了。

她重重出一口气:“太好了,它没事了。”

闻人辞抿唇,用少年司渡的那副皮囊,血色诡异的眼瞳里,流转着什么。

宁姝朝他伸出手:“把灰豆给我吧,你捧着也很久了。”

她的手指,拂过闻人辞冰凉的指尖,也是那般温热,便看她端详灰豆,惊奇道:“好奇怪啊,灰豆额头有一撮羽毛,是黑色的诶!”

说完,她抬起手,把鸟儿凑到闻人辞面前:“那是叫灰豆好,还是灰黑豆?”

傻子。

闻人辞把手盖在灰豆身上,他声音沙哑,从喉间发出一句话:“……死了。”

宁姝:“什么?”

闻人辞又一次,缓缓道:“灰豆,已经死了。”

这里的一切,都是假象,只是闻人辞的记忆罢了,在“身临其境”里,他是主宰,可以随意修改细节,比如那个女人,不会打到他。

但已经发生过的事,不会改变结局。

这只鸟儿,早就死了。

它不是因为误食东西死去,而是被拔掉羽毛,架在烈火上,滚了三圈,烤得熟透了,发出滋滋的声音,和一股美好的肉香味。

那些人,嘻嘻哈哈:“什么啊,这只鸟是你的?不错,你把它喂得很肥,肉很嫩。”

一根根骨头,上面还黏着肉,他们把骨头丢掷到地上。

其中,有一根腿骨有点弯,是它受过伤,他给它包扎得不好,留下的跛足。

那根骨头,就落到他脚下,砸到他的脚趾。

死了啊。

已经发生的事,不可能再改变了。

宁姝手上的鸟儿,逐渐化成细细密密的灰尘,从她的指缝里划走,就连残余的温度,也迅速消散。

闻人辞嘴角,仍然挂着漫不经心的微笑。

宁姝朝前走出一步。

她突然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闻人辞有点不习惯,正要后退,紧接着,却听她温声道:“我知道啊。”

“这个世界上,没有苹草这种植物,是我随口编造的。”

闻人辞呼吸一滞。

是的,他能修改细节,苹草也是根据她的描述,幻化出来的。

他被她骗了。

自始至终,她比他想象的,要清醒很多。便看她清澈的眼瞳里,漫出些许笑意:“傻子,既然身临其境,为何不选一个最好的结局。”

哪怕它是虚幻的。

心里的遗憾,是否有瞬间会被填平,已无从考据。

闻人辞夷愉大笑,他用拇指指腹,轻轻蹭去宁姝瓷白脸颊上的血痕,轻声道:

“你说的,还算对。”

当然,他并不认为当时的结局不好,那个时候,他也用一把火,把那些人烤了呀,嘻,他们叫得越大声,肉就越香呢。

哦,还有那个收养他的可怜女人,他当时,好像是拿镐子,还是铁楸,忘记是什么武器了,高高举起,就能轻易将她的头削成两半。

嗯对了,还有男人和她的儿子,被他用锋利的箭矢凿穿脑袋。

就像七岁那年,发现青城城主倒在血泊里,城主朝他伸出手:“吾儿,快叫人救命!”还残留一口气,还能活下来,于是,他毫不犹豫,拿起桌上的匕首,一下,一下,一下,把他扎死。

血液宛若浸透红宝石的溪流,蜿蜒漫开。

多漂亮。

突然好想和她分享,这些有趣的事。

他望向宁姝,只看她摘下几颗山果子,在衣摆上擦了擦,往嘴里塞了一个,立时被酸得皱起小脸。

闻人辞苦恼地皱皱眉,可是上次看人彘,她就有点受不了了啊。

忽的,宁姝走过来,她把山果子递给他,认真说:“试试看,很甜的。”

闻人辞回过神:“……”

这个小骗子,他明明看到她被酸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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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身临其境”出来后,宁姝看着阴柔漂亮的闻人辞,还有点缓不过来,突然发现,司渡那有些邪性的外貌,其实也挺适合当个魔尊的。

就是不知道游戏在玩什么反套路,把两人的外貌颠倒了。

此时,对着青衣男子,宁姝摆摆手:“好了,没你什么事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闻人辞莫名有种被人用完打发走的感觉。

他嘴角拾起笑意:“神女殿下真冷漠,亏我刚刚,还在身临其境给你扮演魔尊。”

宁姝幻化出一盏冰冰凉凉的酸梅汤,终于尝到了,喟叹一声,才说:“你也知道你是演的啊,你又不是真魔尊,我干嘛对你好。”

闻人辞倏地低声问:“是魔尊,你就对他好?”

宁姝意味深长一笑,并不回答这个问题。

她在沙滩上环视一圈,说:“该换个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