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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千凝被拉着后颈衣领,不是很好受,使了巧劲,从嵇无靖手里挣脱。

他们站在廊下,前后宫人全部回避,嵇无靖浑身上下,都泛着冷气,嗤笑一声:“房内发疯还不够,你还要发什么疯?”

此时此刻,千凝脸上可没半分嘤咛可怜,这要是太后见了,估计得请太医给自己把把脉了。

而千凝随意活动一下脖子,说:“我也没发疯。”

她眯起眼一笑:“我可是你迫不及待娶进宫里的中宫之主,只不过,你娘亲好似并不喜欢我。”

“她不想给我好过,想罚站我,落我面子,我就得受着么?”

这想法,几乎算是大逆不道了。

嵇无靖扯了扯唇角:“你不知女德?”古往今来,不都是如此?

千凝反呛回去:“我只知道男德,你别拿这种玩意拘束我,你觉得我是会乖乖墨守成规之人?”

不是,她不是。

所以她会在山上捡到一个男人,会在山上养男人,能与妖物对抗,能不惧他人言语,只做她自己。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嵇无靖挑了一下眉头。

千凝拿手戳戳他的心口:“十三,你不是傀儡,你是皇帝诶。”

嵇无靖冷哼:“我不是十三。”十三只是一段回忆而已。

千凝:“那行,你是皇帝吧?”

她眯起眼睛笑:“你是皇帝,只是,如果你娶进门的人,只能受人磋磨,不能反抗,还得受着这口气,你还当什么皇帝。”

“切,不如回乡野去,当一块木头罢了。”

讲完这些,她脚步倒是很快,朝前走去,而嵇无靖伸手要逮住她,只抓到翩跹一衣角,光滑的衣料从他掌中滑走。

她很快拐走,消失不见。

嵇无靖怔了怔。

什么叫做他当什么皇帝,什么叫做不如当一块木头!

他大步追上去,不知道为什么,心口一紧,仿若有个声音淡淡地说了一句,十三就不会让她受委屈。

一点委屈,都不会让她受。

所以她会牵住十三的手,她会亲昵地弹了弹十三的额头,也会担心十三的安危。

嵇无靖走了几步,脚步慢慢停滞。

天色正好,廊下一阵风过,窗柩在清光中,传来鸣声,他骤然皱起眉,眺望远处的云卷云舒,这让他想起,他也曾经在乡野之中,编着草环,等她归来,实在无聊之时,会抬起头,看天。

那时候的心情,是无比的放松。

他不喜欢那种感觉吗?

不,就是因为喜欢,所以……不敢回想。

嵇无靖蓦地攥住手,将思绪拉回来,有一瞬,他竟然真的在心底里问自己,做十三不好么,她是那么好的人。

不应该用深宫,囚着她。

她和深宫里的女人不一样,格格不入,今日她和太后发生的争吵,他难道就没有猜到半分么。

嵇无靖沉沉松一口气,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回御书房,他还有政务要处理,这些事,本不应该占据他的思绪。

将自己埋在繁杂的事务里,嵇无靖渐渐冷静下来。

他觉得他或许也有点毛病,才会因千凝一句话,就思考那么多。

而最终,千凝大闹慈安宫的事,不了了之,虽然大体上是压不住,毕竟知道的人太多了,太妃们也都有所耳闻,不过,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毕竟皇帝摆明着,对这个皇后,有点情意。

也是,若没有情意,怎么会如此着急,二十日就将人迎进宫里来。

而那之后两天,千凝都没和嵇无靖见上面。

但千凝还是非常厚脸皮地,去慈安宫请安,一天没落,蹭吃蹭喝的,太后敢冷嘲,她就敢讥讽回去,着实帮太后锻炼了一下心肌。

而后,千凝也才知道,太后身边那江南美人,叫袁暗香。

太后母家也是袁家,袁家自来和徐家不对付,这里头关系,可见一斑。

从确定徐漾为皇后开始,太后就把袁暗香叫进宫里来,说是陪陪自己,打的心思,自是希望袁暗香能得嵇无靖的眼,也进了后宫,和徐漾打擂台。

但袁暗香是亲眼见过,千凝如何扳倒一众宫女太监,每次见着千凝,都斯斯文文,小姑娘没见过这么生猛的女人,怕千凝一拳把她揍死。

其实,千凝并不讨厌她,都是棋子罢了,何况她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第三天,徐母就被叫进宫里来。

除了“归宁”的习俗,还因为,太后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太后要让徐母知道,她女儿做了什么丢人事,结果,徐母只被请去千凝在的清宁宫,太后等了半天,也不见徐母来见她。

清宁宫里,千凝对徐母说:“不碍事的,太后娘娘今天头疾犯了,母亲真没必要去见她。”

徐母也不喜欢袁家的人,确定了几遍,能不见太后,就不见了吧。

只不过,她心事重重,说:“漾漾,我看你这几天气色好了很多,看来陛下是真心待你,你在宫中定要谨言慎行,莫要给徐家添麻烦!”

看来,千凝的“丰功伟绩”,还是透了一点出去的。

千凝眯起眼笑:“放心吧,我有分寸。”

嵇无靖进门的时候,就听到这句话,有分寸?这恐怕是他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他不由从鼻间冷哼一声。

徐母连忙起身,行礼,千凝也敷衍一礼,然后就去挽他的手,她扬起脸,笑道:“陛下怎么来啦?”

嵇无靖一眼就看出她隐藏在笑容下的不欢迎,不错,他没来的两天,她过得倒是挺快活。

他说:“怎么,朕就不能过来?”

千凝晃了晃他手臂,装嗲:“哪有,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她只捏着他的袖子,没有真的碰到他。

嵇无靖伸手,没抽回来。

千凝对他眨眨眼,意思很明白,她可不想挨徐漾母亲的批。

顿了顿,嵇无靖没再说什么。

这一幕,看到徐母眼里,就是帝后恩爱的体现,她顿时放下一颗心,传闻说,漾漾对太后大不敬的事,应该也是假的。

这头,徐母见女儿得皇帝宠爱,安心回徐府去,那头太后等不到徐母,当晚慈安宫就叫了太医。

嵇无靖知道之后,叫人送一株百年老参给太后。

太后这是变相表示不满,他没那么多心思,还要安抚这,安抚那。

不过,他脑海里倒是突然浮现千凝的模样。

她扯着他袖子假撒娇,眼睛瞳仁乌黑,像龙眼核,很是清澈明亮,干干净净的,啧,分明存了不少坏心思人,怎么会有那样干净的一双眼睛。

嵇无靖手上的笔尖,停了下来,在奏折上,晕染开一个重重的红点。

他闭了闭眼。

晚上,用过晚饭,到就寝的时候,总管李福康以为,嵇无靖会留在自己寝宫。

其实这没什么稀奇,大婚前,嵇无靖就一直住在自己寝宫,本以为大婚后,嵇无靖会常去后宫,结果除了第一天,也没其他特殊时候。

结果,出乎李福康意料的是,嵇无靖忽的说:“去清宁宫。”

那是皇后的宫殿。

李福康连忙“诶”了两声,道:“摆驾清宁宫。”

另一头,千凝都要躺床了,宫女突然慌慌张张道:“皇后娘娘!陛下来了!”

千凝翻了个身,打呵欠说:“我已经睡着了,别叫我,也别和陛下说。”

宫女:“……”

她从没见过像皇后娘娘这么大胆的女人。

不过,她在惊讶之余,也有点羡慕,因为她看得出来,娘娘的大胆,不是因为徐家,不是因为陛下的偏爱,而是因为她本性如此。

这般的率直,自在。

宫女回过神,小声应了声是。

不过,宫女在面对嵇无靖时,还是露馅,嵇无靖只要瞥她一眼,她就双唇哆嗦,完全无法撒谎,忍不住说出真相:“娘娘说……她已经睡着了。”

睡着的人,怎么会说自己睡着,摆明不想见嵇无靖。

嵇无靖哼笑一声。

他以为她拦得住他?他径直走到殿门口,思虑了一下,放轻手,推开门,他动作很轻,轻到仿佛是风拂过般,不支起耳朵听,是不可能发现蛛丝马迹。

屋内,只点着一盏灯,昏暗,绯红的丝质床帐下,模糊露出一个背影,裹在被子里。

嵇无靖屏住呼吸。

他盯着那身影,自己也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般偷偷进来。

是十三在作祟吧。

嵇无靖喉头微动,撩起床帐,下一刻,他才看清楚,床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曼妙佳人,有只是一个枕头。

一个用被子包裹着的枕头。

嵇无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