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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雁一错眼,胸腔却突兀地狂跳起来。

尤其是郁以云还以这副纯然的模样说:“顾雁,你人真好。”

“啊?嗯。”顾雁心想,其实他并不是好人,可是听到郁以云这么夸,一颗心都要飘了。

郁以云还是盯着他,小雀在寻觅能栖息的枝条,她在这天地间,没有容身之所了,想到这里,郁以云还是颓丧的。

她试探着顾雁问:“那我可以去你家住吗?”

顾雁:“啊?”

岑长锋突然睁开眼,狂风卷过孚临峰。

待狂风过后,顾雁察觉恐怖的威压,能在孚临峰上覆盖威压的,除了他师父,还有谁?他们的对话怕是早被师父听到耳里!

不需要细想师父为何独独关注他两,光是看郁以云不受威压影响,长久的猜想终于得到证实。

掩饰住心里的震惊,与无端的遗憾,顾雁:“咳咳咳……”

郁以云:“你怎么了?”

顾雁拒绝得委婉:“明日天海秘境就开了,我无法带你去我家住。”

郁以云:“天海秘境……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她顿时觉得,这时候进秘境是绝佳的选择,一来她需要变强,二来……她心里酸溜溜想,真君不肯站在她这边,或许是她不够优秀。

她说过,会从秘境给他带好东西,当时,岑长锋还笑了呢。

对,她要对他好,从秘境带好东西给他,才能让岑长锋站在她这边。

郁以云想着,整个人再一次燃起斗志。

小雀找到再栖的树枝了,是一个秘境。

进秘境的时候,比起其余弟子身怀金木水火土五行有关术法、贴身护命的法宝,郁以云只会三种术法,但她丝毫不惧,反而异常兴奋。

飞星府每一个秘境开启后,飞星星亭里,会生成与之对应的、能投射秘境所发生的事的沙盘法宝。

此次开启的天海秘境,沙盘即曰天海沙盘。

因秘境更着重锻炼弟子,以防万一,会有五位护法长老守在天海沙盘外,尽量减少飞星府的损失。

无数秘境下来,这些长老早成习惯,而且天海秘境算中等秘境,没什么看头,这日,一个长老还带着疲倦的困意,刚进星亭,忽见往日同僚一个个精神抖擞,站得十分笔直,还以为自己来错地方。

不过,他很快也抬头挺胸,昂首阔步地走到天海沙盘面前。

无他,仅因在场的,竟然有孚临真君!他从未观过沙盘,而且一向只顾修炼,谁能想到,他也有一天会来星亭?

只看,真君一袭白衫,乌发全数束起,用一根透明晶莹的簪子固定住,露出俊美无俦的脸庞。

他面无表情,垂眼盯着天海沙盘,羽睫半拦他的思绪。

其实若他们盯着座山脉下的某个点,就能发现,岑长锋关心的少女身上背着剑,一手抓着葡萄吃,另一手则翻看地图。

郁以云自进秘境后,她好像又回到天幕山的生活。

无忧无虑、无拘无束。

遇到小妖,她就持剑呜哇呜哇追杀,遇到难缠的妖怪,她用金刚诀护体,暖诀烫那妖怪,接着把妖怪串成串,十分莽。

岑长锋之所以皱眉,就是看到她对一只实力不算弱的妖兽穷追不舍。

很危险。

郁以云在追山猪妖。

很快,郁以云穷追的后果就出现,她追到山猪妖老巢,被猪妖们反追,她却一点都不怕,一边跑还笑:“哈哈哈来追我呀!”

得意过头总会出事,她跌到在悬崖下,即使有金刚诀护体,还是磕着了,却不查自己伤口,只顾着看手上拿的东西是否坏了。

岑长锋皱起眉头,他不知道她为何顾着那些小东西,便是自己受伤也要保护着它们,真是孩子心性。

五个长老不敢出声,忍着岑长锋无形的怒火。

其实郁以云一进秘境,就开始留意小玩意,因她准备找来预备送给岑长锋,虽然还没找到最合心意的,但已经挑出很多。

一想到岑长锋会高兴,会笑,会愿意站在她这边,她收拾好包裹,满足地笑了。

又走了段路,以云长“呼”口气,自语:“不知道山猪妖肉嫩不嫩。”

系统:“……”

它还记得山猪妖狰狞的猪头,表示不想再近距离看一次,引发程序式不适,连忙抛出别的诱饵:“前面的洞府,你去吧,有用就是了。”

以云:“好,我去看看,”想着,她又问,“能不能帮我屏蔽外界所有窥视?我总觉得我好像被盯着……”

并没有告诉她岑长锋在看的系统:“……”

这女人的第六感该死的准。

系统开了屏蔽。

岑长锋一直盯着郁以云。

郁以云进那个洞府后,岑长锋如何都看不到她,脸色不愉,对那五个长老道:“秘境出事了,我且去一看。”

说完,他划开虚空,由虚空缝隙进入天海秘境,徒留那五个长老面面相觑。

洞府很深,郁以云一直走,终于,经历好几次危险,她来到洞府中心,一片书海——圆形阵法上飘着无数书籍。

她好奇,试着用手去碰书籍,没有任何阻碍,她轻易拿到书籍,但每本书都是空白的。

直觉让她扎进书堆里,没多久,居然真给她找到一本有字的书。

实际上,书海是天海秘境有名的鸡肋,大能们也不知道这片书海的意义,因为古往今来,所有人在书海里看到的,只有无数空白的书。

郁以云只当自己运气好,拿著书盘腿坐下,拍拍封面上的尘埃,她清楚地看到三个字:自然道。

心下疑惑,她翻开第一页。

刹那之间,好像有无数灵力顺着冲到她丹田,她通孔一缩,四周书籍飞舞,洞府内密道相互交接混乱,正如她筋脉中混乱一般。

“若无自然,则非自然……”

郁以云无意识地呢喃着,这是郁老太太经常在她面前念叨的话。

她的魂魄好像被抽出来,看到大地上起伏的山峦、白色的瀑布从高山之巅滚落,或绿丛,或沙漠,或迷雾……略过山河,海上,一头巨鲸冲出海面,巨大的鱼尾在海上一拍,滚起浪花无数。

景易于灵,容纳百川,长河滚滚碾过她的筋脉,包裹附着于她身上的一切。

一会儿是自幼在天幕山的无忧无虑,转瞬是黎峰上的嚣张跋扈,俄而是众人指责的真凶,是岑长锋的指责……

情绪被裹挟着。

郁以云手指扣着地面,一个个指头崩裂,在地上涂上鲜红的五个指痕,身体筋脉的改动,让她疼得几乎快晕过去。

幸好,她仍能容忍这种疼痛。

她痛苦地低/吟、翻身,毁灭又愈合,愈合又毁灭。

朦胧中,她睁开眼,看到那本书上第一句话:纳万物者,自然也。

自然道中,人之本身,无外乎肉、灵、情,在无人教导的环境下,她要变成一个“人”,要知道疼了哭,委屈了哭,难受了哭,所经历的一切熔铸在她骨血中。

长久的积累,终于爆发了。

一次次承受容纳的情绪,意外地扩充她心田、筋脉的接受程度,不至于因此丧命。

恍惚之中,郁以云明白了,她是最适合自然道的空瓶。

这就是为何郁老太太阻拦任何人教导她,为何张嬷嬷一次次阻止她学习,她是最适合的学自然道的人选,她的身体除了容纳自然道,别无他法。

书内的只是胡塞到她脑海,她脑海有了隐隐轮廓。

所谓自然道,曾一度风靡整个修真界。

那是上千年前,当发现修自然道的修士,无一个能飞升,这门道法,便慢慢被摒弃。

直到郁老太太这一支脉,仅剩郁以云。

而自然道修士一次次改良自然道修炼法中,过度迷信自然,认为需全须全尾倚靠自己领悟,才能得道义,郁老太太正是这一派系,在她出生的时候,郁老太太掐算得她是最后的火种,把她抱走了。

却也说不得她错,她只是极端了。

接受此道,不止锻体,更重要的是锻心。

挨过疼痛,郁以云缓缓睁开眼睛,在她感知里,好像过了千余年那么久,但实际上,或许片刻还没过。

她神思恍惚,目及之处,书海自/焚,洞府也岌岌可危。

她缓缓站起来,道心指引她往里面走,因为有更重要的东西……

匆匆躲开一块砸下来的石头,郁以云看到了,淹没在书海灰烬中,一朵莹白的莲花舒展腰肢,缓缓出生。

这绝对是好东西,她忍着浑身疼痛扑过去,把莲花仔细连根带土□□,端详着花,她笑了。

进秘境以来,她从没像现在这样兴奋。

她下意识想,这朵花如果送给岑长锋,不枉她这番辛苦,她不会输给郁清秋,到时候,就能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位。

她护着花,蹒跚着往外跑。

一块巨石差点砸到她时,她无所察觉,直到被岑长锋拎着后衣襟,两人在巨石滚落中,冲出洞府。

刹那之间,洞府坍塌。

“好险。”望着后面夷为平地的洞府,郁以云不免后怕,一抬头看到岑长锋,她惊喜:“真君,你怎么在这?”

岑长锋脸色有点沉。

他亲眼看到她发了疯似的去采一朵花,若他再晚来一点,她定是要命丧天海秘境。

郁以云却顾不得那么多了,用带血的手心捧着花:“真君你看,这是我从洞府里拿出来的,送给你!”

她小心翼翼护着那莲花,满心欢喜、期待地看着他。

透过郁以云的眼睛,看到的花是纯洁无瑕的,但岑长锋却知道,这莲花样外观的花,其实是欲望与执念的根。

若把它留着,会惑人心神。

岑长锋双目一凝,骤然捏过莲花的花/茎,“啪”的一生折断。

他的举动太突然,以至郁以云难以置信。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小心护着的莲花、万般艰苦、差点用命换来的莲花,到岑长锋这,忽然被他折断!

离了根的莲花,已经逐渐枯萎,她所有欣然如琉璃一样,啪地碎成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