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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门推开,随着夏初午后熏热的风,司以云先闻到清雅的冷香。

紧接着,只看白色绣金丝靴面踢开百褶的下摆,跨过门槛,李缙衣着月白长袍,腰带居中,不偏不倚地落下两道纶带,悬着上好的翡翠,随着他的步伐,翡翠碰撞,发出细微的脆鸣。

从衣领子到袖口,再到鞋尖,他身上处处精致绝伦,即使在夏初的燥热里,也把衣领抻得直到喉结处,一丝不乱。

他面冠如玉,像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仙人,站在门边上一笑,摄人心魄。

眼中纳入如此景色,司以云险些没回过神,忙屈膝行礼:“世子爷。”

李缙步伐无声,走到她身边,亲手将她扶起。

他斜眼看看四周:“怎的还没送上冰盆。”

冰盆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才享用得起的,她这种没名分的外室,哪敢开口索要?但既然李缙这么说,司以云也就配合着:“这不是天还没大热,暂时也用不上。”

李缙垂眼看她。

不过弹指,他弯起嘴角,低头吻在她嘴角附近,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好似他终于找到至上的宝物,需要好好狎昵,才能一解相思。

司以云也已习惯,只是与前几次不一样,一边闭眼沉浮,脑海却保留一丝清明——宅邸刚发生这样的事,世子爷又往她这里跑,表面宠爱,实际上,摆明要把她推到风口浪尖。

“唔。”司以云突然缓过神来。

她洁白如玉的背脊都是汗水,面前男人的手顺着掉落的汗水,搂住她的背,猛地将她抱起。

他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一点不满:“分心?”

司以云心内一颤。

短短两个字,半点不见平日里的温润如玉,亦或者说,在床笫之间,他的面具最是松动的时候。

或许再近一步,他就会摘下面具。这世子爷,是表里不一的黑心人,她若与他比伎俩,只会被他玩弄于鼓掌间。

他们两人段位不一样。

待午后暑气褪去,暮色四合,房中仍有一股散不去的暖香。

屏风后传来水声,司以云第一次强撑着没睡去,她穿着松垮的中衣,靠在床头,听水声渐渐消弭。

过了会儿,李缙穿戴完毕,自屏风后走出来。

他一如刚来的时候,白玉般的佳公子,反观床褥上的狼藉,好似他这样的人,并不会沾染这等污秽。

要不是亲自经历,司以云或许想不出,男人的温润其实只是表象。

或许是她滞愣的神情逗趣他,他不像往常那样离去,走到她面前,敛袖掀开被子一角,在干净的床单上坐下。

他用手指在她面前挥挥:“怎么,看爷看得这么入迷。”

司以云面染桃花红,她美目多情,伴随忧愁:“世子爷。”

见她这般娇柔不堪承露的姿态,李缙眼珠子从上到下滑,带得眼皮半阖,他收起脸上笑意,低头亲咬着她耳垂。

司以云浑身不可控地一抽动。

李缙声音不大,在她耳畔,如情人的呢喃:“想问什么,我心情好,尽管问。”

他或许真有蛊惑人心的能耐,司以云本打算装傻,不剖开目前的局面,可随着他话音一落,她的喉咙有自己的意识一样,竟就这样出卖她的想法:“奴想问世子爷,这般恩宠,全是因为世子爷,想用奴为假象,瞒天过海?”

最后一个字说出口,司以云知道,自己没有后悔的余地。

她亲手,拨开朦胧烟雾,直触内里,甚至以这样的身份去质问他。

即使这不是聪明的做法,可是,她不想像湘娘子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她还想活下去。

察觉到李缙的动作停住,下一瞬,她耳垂传来尖锐的刺痛,司以云克制呜鸣声,李缙抬起头。

在暗淡的光线中,他面容俊美无俦,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一道淡红的血液,从他薄唇慢慢垂落。

诡谲又残忍。

李缙终于摘下温柔可敬的面具。

现在的他,让人根本看不清。

司以云知道自己耳垂定是被咬破,又热又痛,她忙要起身跪下认错,只因脚软,刚起身时,肩膀上落下李缙的手指。

他用一指按在她圆润的肩膀上,好像没有用力,但司以云动弹不得。

拿出巾帕,他缓而优雅地擦去嘴角的污渍。

这过程,对司以云来说,无异于宣判死亡的前奏,她屏住呼吸,看他把一切办妥,他才开口,带着一贯的优雅:“你果然很聪明。”

就像冬日冷风从屋外呼啸而过,一种胆寒从司以云脚底直冲到头脑,本能在让她逃避,她脸色苍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李缙却捏着她的下颌,将她头仰起。

“你不好奇爷想做什么?”李缙带着笑,好似调侃。

司以云咽了咽喉头,行错一步,她也会像湘娘子一样,死无葬身之地,没有犹豫,她说:“爷想让奴做什么,奴就做。”

“奴是爷的人,只为爷做事,生是爷的人,死是爷的鬼。”

她目光潋滟,水波流转,是最媚的长相,却说着这种愿做蒲苇之话。

更加勾人了。

李缙亲在她眼睛附近,慢悠悠地说:“我不要人,亦不要鬼。”

“做我的刀吧。”

司以云眼眸慢慢睁大,纤长的睫毛也在颤抖。

李缙手指挑开她的衣裳,豁地下去,如秦王扫六合,带着不由分说的强势,他附在她耳边,一字一句说:“你这么聪明,不会甘心当一藉无名的女人。”

“我给你机会,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往上爬。”

受到引。诱,司以云的手攀在他肩膀,她轻声问:“爬到哪?”

良久,李缙才会她这句话:“这就,看你野心有多大。”

李缙又沐浴一回。

他一身清爽地离开宅邸,回到齐王府,见过父亲母亲,这才走回自己的院子。

他眯起眼睛眺望夜空,今夜无月,群星璀璨,在暗沉沉的天上,就像一颗颗闪耀的宝石,摘得一颗,就足以兴奋一生。

他到书房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耳垂。

过了会儿,他扬声:“张三。”

三息的时间,一个暗卫推门而入,李缙低眼翻着公务,一边说:“上回,东瀛上贡的红色珊瑚宝石,送去宅邸。”

暗卫领命,不需详细问送给谁,也知道世子爷只偏宠某个女子。

待暗卫退下,李缙的目光虽留在户部进项明细上,神思却少见地飘远。

床榻之上,女人面目介于清明与沉溺之间,她总是很聪明,却有些自以为是,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能逃得过他的掌控。

他计划,用完这次,就找个理由无声无息地送她走,去陪她的丫鬟与那聒噪的湘娘子。

但是,令李缙没有想到的,是女人主动开口询问。

她这招看起来并不高,却给她一个表立场与忠心的机会,真正激起李缙的兴趣。

自古后宅起火最难料,枕边人的背叛,他看过太多这种戏码,所以他以身体为由,一直未有侍妾,就是通房都不曾有。

但是皇帝这招,也不怕被人诟病下三流,无可奈何,这十八个美姬中,李缙专门挑这四个。

两个是皇宫的细作,两个是背景清白人家。

这四个,他都不想让她们活。

只是,他改变主意了。

与其让他为这等事分心,不如直接培养一个人,就像培养暗卫那样,对他忠心不二,帮他清理后宅的把戏。

司以云就很适合这种角色。

他对她的过往了如指掌,她聪明,漂亮,表面无欲无求,实际上,如果不是有所求,为何会从教坊司脱颖而出,被皇宫挑中送过来?

回想她眼神迷蒙,耳垂渗出一滴滴鲜红的血液,那些鲜红,刺激着他的神经,又要把他的欲望一丝丝挑起。

李缙眼皮跳了跳,他深呼吸一口,哂笑着摇摇头,眼中归于寻常,端看公务。

另一头,司以云虽然疲累至极,但根本睡不着。

李缙所抛出来的饵子,即使知道可能万劫不复,她仍然一口咬住。

或者说,她从教坊司出来的第一天,就开始期待这一刻。

其实,李缙是她离开教坊司的缘故。

有一件事,李缙或许再怎么调查也不会清楚,皇宫也不会清楚,因为这是司以云的秘密,很多时候,连她自己都不会在心里想的秘密。

那要追溯到几年前。

她尚且在教坊司学规矩,每每要撑不住的时候,总能听到一阵悦耳的笛声,偶尔还能远远见到白衣少年。

那笛声曾日日夜夜陪伴她,带她走过最黑暗的时光。

为此,司以云调查许久,才知道,吹笛人是齐王世子。

她记得那袭白衣,少年笛声悠长,直入心怀。

他不会知道,在不久前,他踏入她房中时,她隐秘不能言的激动,以至于缠绵悱恻之时,她真情的配合。

即使现下看来,这位公子与她所以为的不太一样,他俊雅又危险,可是,能被他挑选,如他所言,成为他的刀,她除了担忧与压力,不可能没有喜悦。

但她不能说。

毕竟,李缙不会留下可能对他有所图的女人,即使是善意。

这位齐王世子,戒备心很重。

她是很实在的人,如果没有机会,她会蛰伏,将自己伪装起来,以防收到伤害,可一旦获得机会,她也不会让机会白白溜走。

李缙敢给,她就敢要。

这是她司以云的命数。

直到这一刻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心绪会如此波动。

这一夜,司以云睡得很不安稳,总是听到隐隐约约的笛声。

从回忆里来,又从梦里走。

第二日,日上三竿。

司以云困极,她勉力坐着梳妆打扮。

从匣子里拿出一支步摇,她独自对着镜子,插在云鬓上,一走动,那步摇一步三晃,尤为惹眼。

而她只需要在原地坐着、坐好,就会有人送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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