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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肺快要炸开了,所有的空气都被挤了出来。身体好像都被掏空,变成一截生锈的下水管道,污水和秽物都流过去,填满他,将他淹没。

他好脏。

他真的好脏。

身边没有人,满地都是脚印。他从湿漉漉的泥沼里爬起来,身体摇摇晃晃,满手是血,第一反应竟是去淋浴室里洗澡。

光线昏暗的浴室里,清水混着鲜红的血和深褐的土,变成一条脏兮兮的河流,从瓷砖蔓延出去。

他将毛巾搭在肩上,望向镜子里的自己。脖子以下皮开肉绽,只有脸好端端的,看不出任何问题。杨元元变聪明了,他学会了打人不打脸。

他强撑着爬起来,去食堂打饭,却发现自己来迟了。迎接他的只有空荡荡的餐盘和几粒米。

走出食堂,突然被人从头上浇了一盆菜汤。

杨元元的同伙们大笑着,倚着楼上的栏杆露出得意洋洋的脸,十分亲切地问他:“你早上还没吃饱吗?”“传单不好吃啊?”

他浑身腥臭,强忍住作呕的欲望。

他又变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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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场戏拍了很久,比原本预计的时间还要长很多。

动作指导是从香港请来的一位资深武指,业内顶尖人物,也跟许多好莱坞大片合作。

他听说金静尧主要拍艺术片,以前很少涉及动作戏,本来情商很高地将动作设计得非常简单,几乎像小学生斗殴。

没想到到了现场,反而发现导演练过多年拳击,身手很不错。

两人过了几招,他一下子戏瘾上来,现场改戏,将难度提高好几倍。改得更狠、更疯、更有撕扯感。

只是,其他几个演员都是武行,配合起来没什么问题,骆明擎却还是一直NG。

金静尧之前拿黎羚来刺激他,他反而生出几分逆反心理,更加固执己见,一定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演。

他演得生硬,金静尧不满意,一次次地纠正他,一次次地重来。双方僵持很久,没有人妥协,两败俱伤。

最后还是制片人出面斡旋,说服导演再一次修改了分镜剧本,将剧情改成杨元元不动手,一边看着别人殴打周竟,一边拿着DV拍下这一切。

这其实是变相地削减了骆明擎的戏份,很多原本属于他的镜头,都被替换成了周竟的主观特写。

但对于电影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暴力变得更加直接。逼近的特写里,周竟的疼痛触目惊心。

黎羚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武指精心设计,走位也都是事前反复确认好,精确到一点意外都不允许发生。

然而很多时候连打一下午,所有人都累到站不起来,只有十秒钟的戏能用。

一次次地看向监视器,她还是觉得好疼。

很生猛的疼,记忆深处的胀痛。

周竟像是在镜头前一次次地被切开、凌迟,展现出最丑陋不堪的血肉,再拼凑回原形。

从服化道里,黎羚大致也猜到了哪一场动作戏后面,接的是周竟和阿玲的对手戏。

一些原本在拍摄过程中还很模糊与暧昧的东西,逐渐变得清晰。

周竟生活在一个双面的世界里。

在地下室之外,他是被欺凌的弱者,是小丑,是寄生虫。

但在狭窄阴暗的地下室里,他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幻梦乐园。

这里只有他和一个瘸腿的女孩,他的前女友,他唯一爱过的人。

他是乐园的主人,本可以对她为所欲为,可以伤害她、占有她。没有人会在意。

但他只想要保护她。

这个世界太危险、太疯狂,而阿玲太弱小。只有将她藏在他的地下室里,才是安全的。

只可惜他已经坏掉了。他分不清保护和控制。他能给她的,也只有病态残缺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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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天,黎羚接到副导演的通知,说第二天通告里是阿玲和周竟的对手戏。

她觉得有点奇怪。本来说好先配合骆明擎的档期,先把所有杨元元的戏都拍完。

副导演却只说,是导演的意思,别的也不太清楚了。

这场戏其实很简单。

周竟在剧院里挨了打,不愿意让阿玲看到,每天都是强撑着,拖到夜深才回到地下室。

他站在床边,目光沉沉地俯视着阿玲。确认她已经睡着了,才转过身,脱下了上衣。

金静尧又瘦了很多。

为了这个镜头,他有几天都在脱水,几乎可以说是形销骨立。

月光下,年轻男人赤着的上身,并不能算赏心悦目,反而因为瘦得分明的肋骨,而显出几分病态。

但苍白皮肤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像绽开的血花,又让这具身体被赋予一种怪异的魅力。

他好像一首残缺的诗。一只被注射了**的毒苹果。

阿玲背对着他,用被子蒙住脸,早已经泪流满面。

她根本没有睡着,一直在等他回来。

她不知道是谁竟然把他打成这样。

她想骂他活该、没用、真是个废物,可是这些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唯一能为他做的事,只有继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亮晶晶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像月光下寂静无声的河流。她哭得这么安静、这么伤心,仿佛盛满了全世界的眼泪。

骆明擎站在监视器前,盯着黎羚的脸,眼眶也微微地红了。

脚底的伤口早已结痂,但很奇怪,他竟又感到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他听到身边有工作人员在夸她:“黎老师哭得好美。”

“她的演技越来越好了。”

“真的,一秒入戏,眼泪说来就来。”

他脸上露出古怪阴森的笑容,嗓音沙哑地说:“你们确定她是演出来的吗。”

“说不定真的是在心疼她的大导演呢。”

他说这话本来是在气头上,说完之后自己都觉得很恶心。

没想到身边的工作人员眼睛一亮,说:“有道理啊!”

另一个人敬佩地看着他:“骆老师,还是你会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