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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醒了。

又睡了,又醒了。

人这一生,一睁眼一闭眼也就过去了。

黎羚龇牙咧嘴地醒来,的确是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疼痛依然像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着她的每一寸皮肤。

她盯着陌生的天花板,花了很长时间来找回神志,回忆起昨夜昏睡前,自己最后的想法。

她在喊救命。

再也不敢惹小学生了。

真的是人吗。

人的体力可以这么好吗。

浑身的肌肉都在酸痛,黎羚强迫自己停止回忆那些混乱不堪、神智不清的画面,拖着不堪重负的脖子,环顾四周。

谢天谢地,旁边没有人。

她被换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身下亚麻色的床单很柔软干净,散发着洗涤剂的清香。

厚厚的天鹅绒窗帘被拉紧,偶尔有一线光气若游丝地从缝隙里爬进来,给人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荒唐。

黎羚接着瞟了一眼被子下的自己,有人帮她洗过澡,衣服也换过了。

她穿着一套非常保守的草莓熊睡衣,从手到脚脖子都如木乃伊一般,被包裹得很好。

由于款式过于老土,她很确定不是从自己衣柜里拿出来的。

不知道金静尧是什么时候偷偷给她准备好,连尺寸都这么合适。

感觉更变态了。

他甚至还帮她调整了睡姿。

她仰面躺在床上,双手交叠,平放于腹部之上,睡姿标准得堪比教科书级别。

“……”

有病吧,她真的要被气笑了。

黎羚愤然抬起腿,把被子踢开了。

咔。

……

是她听错了,还是她的关节真的响了。

黎羚呼吸一滞,难以置信。如此一个简单的动作,竟然就牵扯出了如此剧烈的疼痛。

她的身体不会真的要散架了吧。

因为抬起腿的动作,裤腿往下滑了一些,她看到苍白的脚踝上有很明显的淤青痕迹。

黎羚怔了一怔,那些混乱、危险的记忆又浮现在她眼前。

她看到明晃晃的灯光,高大的人影。有人在握着自己的脚踝,非常沉默且坚定地,将她的身体打开。

他反正是不说话的。

表情越平静,用的力气就越大。

黎羚痛苦地抬起手,捂了捂额头,心里疯狂地骂人。

余光又看到她手腕和指节上,都有浅浅的齿痕。

“……”

哪里都有,真的是狗吧。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门被拧开了。

此时此刻,这声音的紧张刺激程度,堪比第五人格里监管者突然靠近的心跳声。

黎羚是真的怕了。

她心跳如擂鼓,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开始装睡。

很轻的脚步声在靠近,最终停在了床边。

对方俯身,缓慢地压下来。阴影里,蛰伏着低沉而平缓的呼吸声。

他伸手,停在她脸庞,指腹压下来,慢慢地描她的五官。

触感很轻,像羽毛,让她觉得很痒。

很痒,也很吓人,心里在发毛。

他好像用呼吸在勾她。细细的呼吸声,淅淅沥沥的春雨。

黎羚庆幸自己演过尸体,有很独家的一套装死技巧。

心里骂人,演技却很高超,假装差一点被吵醒,翻了个身,用力踢被子。

金静尧沉默了一会儿,帮她重新盖好了。

此人强迫症确实严重。

不仅把被角掖得很平整,还将被子拉得很高,严严实实地捂到了她的下巴,脖子和肩膀一点没有露在外面。

“……”

黎羚不敢再乱动了。

主要是担心自己再踢被子,他会直接把被子拉到她脸上,将她捂死。

金静尧又在床头站着,盯着她看了很久,才走到房间的另一边。

她听到椅子被挪动的、非常轻的响动,然后是一阵沙沙的声音,笔尖摩挲纸面。

她隐约想起,方才是在床对面看到过一副画架。他竟然开始画画了。

黎羚翻了个身背对他,因为动作幅度比较大,不小心把被子踢开了一个角。

沙沙的声音停止了。

金静尧走过来,很有耐心地帮她把被子又掖好了。

黎羚:“……”救命啊。

对方的动作很轻,但还是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脚踝。

他的手指有一层薄茧,在她的皮肤上停留,会产生轻微的刺痛。

随即,黎羚感觉到有湿热的呼吸。

像蛇鲜红的信,浅浅地拂过脚踝的皮肤。

他低下头。

脸凑近过来,想亲她。

黎羚心跳停住,更加毛骨悚然。

她假装不是很舒服地动了一下。

金静尧没再碰她,站直起身。

-

她不该睡的。

但实在是太累了,是那种在八角笼里挨了三天三夜打的疲惫。

沙沙的画笔声也很催眠,像时间的沙漏,黎羚没过多久,就陷入了昏沉的黑梦乡。

这一回她倒是睡得很好,醒来时房间里还是没有人。

黎羚撑着身体,步履蹒跚地从床上爬起来,差点给金静尧家里的白墙也行了个大礼。

她心里骂得很脏,十分艰难地走到了房间门口,正打算推门出去,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墙角的画架。

刚才她睡着了,金静尧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画画。

总觉得他在这个节骨眼上,画不出什么好东西来。

黎羚如同扫黄打非的女警官,十分正义凛然地,走到了画架前。

她怔了一下。

洁白的画布上,她看到一只美人鱼在海边看日出。

美人鱼是很恬静的坐姿,背对着镜头,面朝新生的太阳和大海,抱着自己的鱼尾。

那条鱼尾美得惊人。金红的光线之下,每一块鳞片都饱满淋漓、光泽绮丽。

奇怪画家竟然有这样的功力,寥寥几笔,竟赋予了这幅画一种罕见的流动感。

仿佛他正抓住了太阳从海平面升起前的一刻。晨雾即将散去,画中人即将目睹世上最美的景象。但时间偏偏只停在这里。

这幅画很美,很浪漫。

也很……幸福。

不知为何,黎羚盯着画看了一会儿,脸上反而开始发烫了。

在经历了那样混乱不堪、放纵的夜晚,他却画出这样一幅画。

她在心里唾弃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有些心软,被一幅画收买。但还是将它拿起来,蹑手蹑脚地拉开门出去。

客厅里并非黎羚记忆中一片狼藉的惨状,而是被收拾得很整洁。

她远远地看了一眼阳台。

干净的睡裙被挂在上面,随着晚霞和微风飘荡。

看起来很张扬,很堂而皇之。

黎羚:“……”

溜了溜了。

邻居的优越性在此刻得到了充分的展现,她把门一关、再一开,就回到了安全的家园。

可能也没有那么安全。

并没过多久,甚至还不够黎羚仔细地欣赏完金静尧的画,门铃就响了。

她十分艰难地、如同关节错乱的僵尸,爬行到门口,从猫眼里,看到金大导演一脸平静地站在门外。

他倒是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站得也很直。这就更气人了。

他按了门铃,见她没有反应,又叩动指节,敲了敲门。

黎羚还是不理他。

金静尧站在门口,语气平平地说:“你偷了我的画。”

黎羚:“……”

要死了,怎么这么理直气壮?

“滚。”她恼羞成怒道。

金静尧说:“不滚。”

他脸上竟然没什么表情,还是同样平静的语气,问她:“饿不饿。”

“我买了粥。”

顿了顿,又说:“还有药。”

黎羚气笑了:“你还有脸说,你是狗吧。怎么不买点狂犬病疫苗。”

门背后静了静。

黎羚没有忍住,又从猫眼里往外看了一眼。

他竟然像想起什么,抬了抬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

“对不起。”金静尧说,“我太失控。”

“下次不会了。”他说。

黎羚:“……”暗爽了是吧。

如果不是很清楚地看到了他脸上的笑意,这句道歉听起来会更有诚意一些。

还想下次,别做梦了。

她冷酷地宣判:“没有下次了!”

说完,黎羚转身走进卧室里,故意将拖鞋在地板上耷拉着,发出了巨大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黎羚收到金静尧发来的消息。

他说:“粥和药都在门口。”

就这样短短的一句,别的什么都没有。

足以看出这个人很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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