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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羚心中仅有的一点失落,也在此刻荡然无存。她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金静尧若无其事地提议早几天开始他们的意大利旅行。

因为是临时起意,他们也没有在贝加莫提前预定酒店,便在大广场附近随便走进一家。

酒店出乎意料地很漂亮,和古旧的小城不同,是简约现代的设计师风格。虽然房间不算太大,但也有一个小小露台,可以眺望街景。

黎羚走到露台边,满意地欣赏狭窄的街巷和郁郁葱葱的绿树。天色终于暗下去了,而小城的夜晚总是静谧的,仿佛在沉默的历史中荡漾。

金静尧也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了她。

黎羚转过头来看他,又抓住他的手腕,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

最佳女主角想必已经颁完了。她有些好奇是谁,但金静尧则完全无动于衷。

他瞳色浅淡,注视着她,表情是淡淡的,被树影照拂,看起来很有些低落。许多难言的话都藏在阴影里。黎羚没有拿奖,他竟然比她更不开心。

远处有淡淡的乐声飘来。像是有谁在巷子的尽头吟唱。

黎羚摸了摸他的脸:“不要不高兴了,不就是一个最佳女主角吗。你也真是敢想,我本来可是一点都没想过的。”

金静尧低声说:“你应该拿奖的。”

黎羚大言不惭地说:“我还年轻呢,这次就先让给前辈了吧。”

这话没法接了,难道说——你不年轻了?金静尧被噎了一下,拧眉看着她,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黎羚面露得色:“哼哼,没话说了吧。”

他明白自己被耍了,露出不太认同的表情。

黎羚微微一笑,又摸了摸他。

虽然是开玩笑,但她的确也很坦然,觉得自己输得心服口服。

在影展的这几天,工作之余,她也慕名观看了其他的一些入围影片。女性题材近几年来在国际上大行其道,她看到不同年龄、不同职业的女性,在镜头里大放异彩,那些故事令她心驰神往。

她想要向她们学习,以这些前辈为奋斗的目标。但至少就现在来看,她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这十年的差距,也不是一两部作品就可以弥补。好在她还有很多的时间。

两人依偎在一起,望着越发深重的夜色。黎羚本来以为这个话题已经就此揭过。

“对不起。”金静尧突然说。

黎羚看他一眼,怪道:“干嘛道歉。”

“是我不好。”他握着她的手说,“如果早一点找到你就好了。”

如果更努力地寻找她。

如果没有一直囿于自己的偏见和迟疑。

如果能够早一些把这个剧本写完——或是写出其他比这更好的剧本。

也许现在站在领奖台上,被掌声和鲜花簇拥的人,就是她了。

就像黎羚真心实意觉得,自己不值得这个奖,金静尧也真心实意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黎羚更值得。

他还是觉得不满意。红毯、开幕影片,这些都是她应得的,就像最佳女主角的桂冠也是她应得的。

她值得最完美的体验,因为她是最好的。但是他总是做不到,总是不够完美,总是会有遗憾。

黎羚看了他一会儿,才说:“某些人会不会太自信了。”

“我就一定要靠你的电影拿奖吗,别的电影也可以啊,比如说《无神论》……”她故意逗他。

金静尧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握住她后腰的手,却收得更紧了。

“不行。”他声音很轻,有些不讲道理。

黎羚开始明知故问:“不行吗?一定要是拍你的电影吗?”

“……嗯。”

他顿了顿,“要拍我的电影。”

黎羚笑出了声。

“那你好好加油吧导演。”她用手搂住他的脖子,迫使身形高大的年轻男人低下头,语气很是得意。

金静尧:“嗯。我加油。”

他觉得她笑得很可爱,令人心动,情不自禁低头吻她。

空气里弥散着一股淡淡香气,也许是夜晚的花在盛开。

辗转地吻了一会儿,黎羚的嘴唇变得亮晶晶的,像一种很好吃的水果。

她呼吸很乱,用手抵着他胸口,将他推开,气喘吁吁说道:“让你加油拍电影,你别乱加,加错了!”

金静尧低着头看她,说:“都加油。”

“好吗。”像是在征询她的同意。

月色下,他的面容被银线勾勒,像若隐若现的雕塑。

黎羚觉得他在用脸作弊,但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投降地说:“好吧。”

她看着他的眼睛,和他鼻尖相抵。

“那你以后也不许再说对不起了。”黎羚认真地说。

金静尧盯了她几秒钟,视线比较低,像是还在看她的嘴唇,根本没有回过神来,反应有些迟钝地说:“哦,对不起。”

黎羚:“……”

看到她笑了,他才像意识到了什么,抿了抿唇,竟然露出有些紧张的神色。

黎羚伸手推开他拧住的眉心,又要去捂他的嘴。

他像小狗一样,飞快地舔了一下她的掌心。

完全本能的反应,太过温热的、灵巧的舌头,热意像是直抵心脏。

双方都愣了一会儿,他手臂收紧,看她的眼神也不太对了。

气氛变得危险,但可能也就危险了一秒钟。有人的手机开始震动。

两人面面相觑,黎羚说:“你的。”

金静尧说“没有吧”,假装若无其事,她觉得很好笑地推了推他。

他说:“你帮我接。”

并且暗示她,手机在外套的内口袋里。

黎羚白了他一眼:“你当我傻?”

行骗失败,金静尧没有办法,不怎么高兴地自己拿出手机。是制片人打来的,通知他们电影拿了大奖。

金静尧冷冷地“哦”了一声,立刻挂断了电话,打算将对方拉黑。

他一点也不高兴,黎羚倒是非常高兴,撺掇他发红包。

“好吧。”他说。

片刻后,黎羚拿出手机,眼睛瞪得很大,哭笑不得地说:“我是让你给剧组发红包!你给我转账干嘛。”

她打算点拒收。

但是金静尧按着她的手,逼她点了接受。

黎羚:“……”

没见过这种人。

为了庆祝电影得奖,他们叫了一瓶香槟。

黎羚喝得比较多,金静尧则一直看着她。

喝醉了之后,她主动凑过来,头贴着金静尧的胸口。

“你心跳好快。”她突然说,“是坏了吗?”

她一边露出醉醺醺的微笑,一边伸出手指来到处乱戳。

她碰到了不应该碰的位置,金静尧脸红了一下,捉住她的手,她还不高兴,直接坐到他腿上。

金静尧:“……”

这下真是忍得很辛苦,也可能不用再忍了。他盯着对方红润的脸颊,冷静地思考,该从哪里开始捕猎。

醉鬼黎羚突然又抱着他的脖子,啃了他一下,满意地说:“好喜欢。”

可能本来是想亲他的脸。但因为喝醉了,吻轻轻地落在了耳廓上,像一片小小的雪花。

他呆住,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个夜晚最后变得比较纯洁,没有再发生什么乱七八糟的、不纯洁的事情。

黎羚在金静尧的怀里睡着了。

冷月如霜,银白的月色流淌过露台,他注视着她红润如花束的面容,听到她并不明显的呼吸声,伴着一阵淡淡的酒气,拂过自己的脸。

没有任何的观众。

只有月光、喝光的香槟、沉睡的教堂和钟楼。

年轻导演郑重其事地抬起手,在空气里,将不存在的花冠,戴在黎羚的头顶。

“你永远是我的最佳女主角。”他低声对她说。

像是在作出洁白的宣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