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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再一次睡着。

梦里, 皇帝彻刚得知阿娇的死讯,他想到的头一件事便是废后的帛书。嗯,既然皇后不在了, 自然不必废后,免得落下薄情寡义的名声。若再有人猜测皇后的死因……更是麻烦极了。

皇帝彻命人悄悄把帛书拿回来, 他自己则故意迟一步赶到椒房殿。

此时此刻, 他的心里思索的都是如何处理皇后忽然薨逝之事。首先,得安抚住姑母;其次,要对朝廷内外有所交代。嗯,皇后往日里身子无恙,忽的一睡不起颇为蹊跷。不管真相是什么, 扯上一些神异之事,总不会有错。最后, 皇后的葬礼该怎么办?涉及谥号、丧葬礼仪、葬在何处等等。

刘彻理智上知晓, 没人敢拿皇后的生死开玩笑。感情上,他不相信阿娇年纪轻轻,便命丧黄泉。

阿娇有没有可能服药自、尽呢?不甘受辱,一死了之什么的。以她原本的骄横刚硬,做出寻死的举动不是没可能。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是没有过。可几年之间,她早生出一身绵软的骨肉, 包裹着坚不可摧的一颗心。

糟糕的境遇摧毁不了她。知晓失去皇后之位,她不会自怨自艾, 只会冷静地思考:出宫别居,要怎么样才能把椒房殿的宫人们全部带走呢?

嗯,庖人不能落下。

那就是有人要害阿娇。

刘彻想到这一点的同时,皇帝彻也想到了。

他们俩怀疑的都是同一个人——卫子夫。

只看皇后之位空悬, 对谁更有利,就能知晓谁有动手的嫌疑。更何况,卫子夫身上有宠、手里有权。满宫里有实力害皇后的,除她之外,只有王太后。

王太后没理由害阿娇。

卫子夫……如果有机会杀皇后,她一定会动手。皇帝彻不是不相信宠妃,而是除陈阿娇之外,他信不过任何人的人品。瞧瞧吧!怯弱如刘寄,碰到良机,都敢搏一搏皇帝之位。别看失败之后,常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博取同情。哼!要是让刘寄夺得天子的权柄,同样不会放过他的。

换位而处,皇帝彻的处境要是和卫子夫相同,定要想尽办法取阿娇代之。

皇帝彻招来韩嫣,“孤要知晓真相。”

韩嫣深深作揖,领命而去。

刘彻叫一声妙!韩嫣昨日放出暴室归家,皇帝彻没有只言片语传出宫给对方。这是不愿继续触怒王太后……至少在王太后还活着的时候,韩嫣不会再被启用。至于未来?此时的皇帝彻还能记得韩嫣,以后怎么样不好说。

坐拥天下的君王,能用的人太多。无数人削尖脑袋往他身边挤,怎会再给失宠多时的韩王孙机会。

阿娇救韩嫣的命一次,又挽救韩嫣的政治生命一次。韩嫣不管出于对皇后的感激也好,还是出于重新站稳脚跟的考虑也好,都得拼命查出真相。

窦太主怎么伤心难过,以至于差点犯上作乱、不敬君王不提,皇帝对皇后的深情总归是叫人动容的。他半点没怪罪岳母,还对皇后的家人多多施恩,连没什么存在感的堂邑侯陈午都获得一份好处。

谁不叹一句“少年夫妻,果然情深”,陛下做的“悼亡赋”真的好感人啊!

只有刘彻知道,皇帝彻从头到尾没有为阿娇掉过一滴真心的眼泪。

半年时间匆匆而过,皇帝彻一日被舅舅田蚡气得头脑发闷,不知不觉间,蒙头走进椒房殿中。他在殿外脱下鞋子,大步走进外堂,掀开衣袍坐下。

苏文额头上冒出细汗,小声招来徒弟耳语几句。

不多时,伺候皇后多年的秋菊奉茶进殿。

皇帝彻接过来,一口喝光。放下茶盅问:“你们主子呢?”

秋菊:“……”

皇帝彻:“你去问她,晚膳用什么。孤饿了。”

秋菊眼眶一红,“噗通”一声跪下。

苏文脑袋嗡嗡作响,跟着跪下。殿内只剩下宫女、内侍们膝盖碰撞地面的声音,等这声音也消失,静得只剩下一片死寂。

“陛下、陛下,”苏文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皇后娘娘去了……”

“哦,孤知道了。”

皇帝彻平静地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苏文皱着一张脸,带着所有人一起磕头退下。

殿中只剩下皇帝彻孤零零一个人。

真是让人啼笑皆非啊!

阿娇死去半年……你这才意识到,她真的不在了。

刘彻看不到皇帝彻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的心情。伤心,有一点,但为一个死去半年多的人流眼泪不至于。痛苦,谈不上,只是有些茫然无措,心里空荡荡的如一叶扁舟行在江中,看不到河岸的边际。

梦中醒来的刘彻,受到皇帝彻情绪的影响,心里空落落的。这令他迫不及待的想见到阿娇!遂穿上外衣,叫人套马行到翁主府外。他亲自上前叫门,跟着仆人行到正房庭院之中。隔着一面墙,他听到屋里传来阿娇爽朗的笑声。

阿娇姐姐从不像小女郎们一样娇滴滴抿唇而笑,笑起来会露出贝齿,不论笑得多么放肆,都不会伸手遮住口唇。

她不怕出丑,也不觉得这是失礼。

刘彻进屋,见夫妻俩正肩挨着肩亲密的用早膳。他磨着后槽牙,故意看一眼外面的天色,才道:“这个点还在用早膳,周大人刚离开战场便松懈了。”

周希光还没说话,阿娇懒洋洋道:“让膳房再送一份早膳过来,堵住太子殿下的嘴。”

程安笑盈盈领命而去,“喏!”

刘彻听出,阿娇的声音略有些沙哑。他不是不懂□□的少年郎,见阿娇眉梢眼角透着春情,没骨头似的倚着凭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心中忿忿,却不敢再说什么,否则阿娇要生气……这都是什么事!

不一会,早膳送上来。

一碗牛肉清汤拉面。

看到它,刘彻立刻感觉到饥饿,默默吃面。一碗吃完,赞叹道:“只有阿娇府中的庖人,才做得出这个味儿。”

阿娇觉得自己的名儿自刘彻的嘴里念出来,语调怪怪的,像是在舌尖含着转过一圈似的……她眉毛一竖:“没大没小,叫我阿娇姐姐。”

以前,她从不觉得刘彻不叫“姐姐”,只称“阿娇”有什么不对。长辈叫她阿娇,同辈比她年长的叫她阿娇,好友叫她阿娇。十一、十二渐渐长大,都叫她阿娇,不肯再叫姐姐。

阿娇就叫“阿娇”嘛!

可现在……

刘彻从善如流:“阿娇姐姐。”

阿娇:“……”更怪了!

这就和上一世,刘彻日常唤她表姐一般,带着些璇旎的意味。

呵呵,狗东西高兴时叫表姐,不想谈感情的时候叫皇后,生气的时候,称呼又变为冷硬的“陈阿娇”。

一念而生,阿娇看眼前的刘彻特别不顺眼。

“吃完赶紧走,我和你姐夫要出门赏梅。”

姐夫……刘彻皮笑肉不笑道:“翁主不问问我的来意吗?”

阿娇:“那你说吧。”

刘彻正要张口,阿娇赶在他之前又道:“若非十万火急之事情,劝你别耽搁我游玩,否则……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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