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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心照不宣地碰杯,席上的暗流涌动并不能就此退去。

明灿和池潇在桌底下互相掰手指。

明灿有些苦恼。她今天的目标就是和池潇搭台唱戏,让明铮当着姜宜初的面说出只把明灿当成唯一的接班人这样的话,可惜被爷爷奶奶打断了。这么多亲人在场,她不能出言不逊,更不可能直白地说我不要爸爸再婚,那样只会适得其反。

池潇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指尖,仿佛在安慰她别急。

“明叔叔。”池潇拿起酒杯敬明铮,把明灿不方便说的话委婉地说了出来,“我刚才没有指责您的意思,您只有明灿一个孩子,她肯定是您唯一的继承人。”

明铮:“是这样的。”

池潇目光看向主座上的两位老人,接着道:“虽然明灿是女生,但女生和男生其实没什么区别。男生只是多了一项约定俗成的冠姓权,能够把姓氏传承下去。这一传统早该摒弃了,我们家也并不执着于这个,所以,以后我和明灿如果结婚生了孩子,都会随母姓,毕竟孩子从母亲肚子里生出来的。”

这就是池潇前些天和父亲谈判结束后耳语的,希望他能答应的事儿。

当时,池延鹏的脸一下子就臭了。

明家这群人听见池潇的话,脸色更是五彩斑斓,变幻万千,好像一群清朝人突然乘坐时光机穿越到了新时代。

没有人怀疑池潇会在这种场合儿戏,他说的话一定代表了池家的意思,这是一份大礼,却又让围坐在圆桌边的人心情各有各的古怪。

“你说什么?”明于彰简直难以置信,“这是……你们家的意思?”

“是的,我父亲也没意见。”

明于彰嘴唇张合了下,苍老的脸上浮现更深的错愕。要知道,这场联姻,池家大可以提一些无理要求,明氏为了抓住这次合作的机会会尽可能地妥协,万万没想到,这小子上来就让孩子随母姓,在明于彰这个传统思维的人看来,简直就是要入赘的架势。

就连明灿,也感到吃惊。

虽然淼淼的名字已经印证了未来她的孩子就是随她姓,但是池潇突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这件事情,还是让她心头一震,有点被击中了。

明灿知道,池潇这话,不仅是说给明家人听的,更是说给姜宜初听的。

姜宜初的脸色彻底僵硬起来。

明家的传统是女儿不参与权力继承,她这次回国和明铮相亲,就是看中了他和池家联姻后潜力无限,而且明灿身为女儿无法成为父亲的接班人,明老爷子和夫人肯定会逼明铮续娶,这个继任妻子和未来的孩子肯定能拥有明铮大部分的资产。

但是现在,如果明灿和池潇的孩子随明姓,明于彰可能会妥协,接纳明灿的继承人身份,加上明铮一直很看重这个女儿,到时候明灿势大,焉有继母继子的位置?

忽然间,她甚至有些庆幸,在还没有和明铮深入交往之前就知晓了这些事。

看姜宜初的表情,明灿便猜到,她对这场婚姻的期许大打折扣,今后可能要主动远离明家了。

说到底,她们之间无仇无怨,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在拉扯争斗罢了。

淼淼的出现就像一张bug一般的预言家牌,改变了很多死结的位置,让它们在新的时间线上变成了活结,明灿和池潇各执绳索一端,互相信任地往外一拽,便能轻松化解。

宴会厅里的气氛持续低迷着,长辈们闲扯到小朋友的教育问题,明灿的大伯明墨忽然起了兴致,说他的孙女最近新学了一首曲子,可以上台表演给太爷爷太奶奶听,调节一下生日会的气氛。

明灿听见这话,默默地握紧了筷子。

曾几何时,在家宴中上台表演是她这个最小的孙女的责任。明灿小时候很喜欢小提琴,也喜欢表演给别人看,直到有一天她想找堂哥和她合奏,堂哥却说上台表演节目是女孩子做的事情,他才不要去,明灿才感觉到一丝古怪。

后来又因为很多事,她产生了更严重的应激反应,最终把小提琴都放弃。每次想起这件事她都觉得很难过,可是又无法说服自己收回满身的刺。

现在,这个为家人表演的责任落到了她的小侄女身上。

明希比淼淼小一些,两岁就开始学习钢琴,现在已经能流畅地弹很多曲子了。

“妈妈,我不想去。”明希扑到母亲膝上,小声说,“我怕弹错。上次弹错了一段,爸爸和爷爷都很不高兴。”

“没关系,你就弹那首《水边的阿狄丽娜》,昨天在家里弹得很好呀。”

“我不想嘛……”明希说,“哥哥也会弹,让哥哥去吧。”

“我不要。”坐在明希身边的小男生说,“我喜欢踢足球,以后就不弹钢琴了。”

“那我也不弹了。”

“你胡说什么呢,你明明就很喜欢钢琴。”小男生伸手推了妹妹一下,“快点上去,当心爷爷骂你。”

明希的眼眶一时间蓄满了泪,却没有放任眼泪流出来,而是在长辈的催促下慢慢地离开妈妈的怀抱。

小朋友的位置离明灿很近,当明希擦干净眼泪经过她身后时,明灿不知怎么,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同一时间,池潇也伸手按住了明希的肩膀。

两人对视一眼,池潇率先开口:“明希今天好像不太舒服,要不我来替她表演吧,我以前也学过钢琴。”

话落,他从座位上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西服,淡笑道:“好几年没练了,大家别见怪。”

明灿诧异地看着他,其余人更是神色错愕,

哪有让客人上台表演节目的道理?

池潇一副淡然的模样,长腿阔步,径直走到厅子角落的三角钢琴前,调了调座椅高度,坐下。

他穿一身深色平驳领西装,衬得整个人修挺矜贵,此时松开了袖口的纽扣,转了转手腕,平静地将两只手放在钢琴键上。

《水边的阿狄丽娜》,耳熟能详的曲子,温柔的琴声流淌进空气里,仿佛能抚平世间一切褶皱。

这首曲子没什么难度,即便池潇多年不碰钢琴,也只在一开始有些生硬,很快就熟悉起来,白净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琴声也变得愈发流畅缱绻。

明灿望着他的侧脸,灯光流转在他眉宇间,像一首只有她才能读懂的情诗。

忽然间,明灿感觉一直以来包裹着她的心脏的,那个长满了刺的坚硬的壳子,正在慢慢地碎掉。

她提起裙摆站了起来,离开坐席。

所有人都被正在弹琴的池潇吸引了目光,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她。

不到一分钟,明灿从侧门回来,径直走到钢琴旁边,停下。

她颈间夹着一把深琥珀色的小提琴,是她奶奶的藏品。

下一刻,明灿拉动琴弓,清越悠扬的琴音响起,一瞬间,这首平淡的曲子仿佛注入了灵魂,平静流淌的水面掀起了浪潮。

池潇抬眸望过去,对上明灿乌黑明亮的眼睛。

无关人等好似化作了空气,偌大的宴会厅中,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