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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播召集高一男子两百米选手检录,播音员是个男生。

萧樾不疾不徐弯腰检查鞋带。

系得很紧,挺好,那就松开再系一遍。

起身走下观众席时,阮芋还站在刚才那个地方翻看花名册。

她没再回头和他说话,细白的颈子微弯,弧度漂亮得像艺术品。

他与她擦身而过,另一边有男孩子喊她,声音很开朗,问她想喝什么口味的饮料。

她回答说想喝雪碧,清甜的嗓音就像夏天第一口冒着泡的冰汽水。

萧樾继续走台阶,沿路几乎所有男生,在听到阮芋说话之后,都像磁吸了似的转过头去看她。

他没去想自己怎么会注意到这些。

国庆被体育委员派过来催萧樾去检录,一见到他就“赫”了声:

“谁惹你了?脸这么黑。”

萧樾没吭声,国庆自问自答:“又是阮芋吧?唉,昨天我看你比赛那样才相信她是真克你,但你也别太计较,人家又不是故意针对你……”

“没人惹我。”萧樾冷冷打断,“你算一个。”

国庆惨淡一笑:“那就好。”

决赛的热身时间比较长,萧樾被安排在第六道,一身黑衣黑裤峻拔飒踏,衬得肤色冷白而醒目,随便做几个热身动作,都能勾起一大片少女脸红心跳议论不止。

围观同学太多,萧樾随意瞟一眼,并没有找到说会来给他加油的那个人。

与此同时,阮芋刚坐到播音台后面,边喝雪碧边对身旁的男生说:

“你这篇念完换我来吧。”

说罢,她向下瞭了眼,远远望见200米起点那儿乌压压聚集了一片人,选手已经上跑道,正在做最后的热身运动。

遍及操场各处的广播喇叭发出滋啦一声轻响。

是话筒挪动的声音。

萧樾心不在焉地拉伸肩胛,左手绕在身后抻开右臂,听到熟悉的甜软嗓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他左手不禁一用力,右臂传来“咔”的一声。

掰过头了。

好在手没断。

“这是一篇来自高一9班的加油稿。”

萧樾垂下双手,以绝对放松的姿态应对这一轮“挑战”。

隔壁跑道的选手听到换阮芋播音,“卧槽”了声,自己激动还不够,偏要凑过来影响萧樾:

“兄弟,我感觉我要起飞了。”

萧樾连眼皮都懒得动一下。

下一秒。

他也起飞了。

“在今天的赛场,我只是个场边的看客,而我的目光牢牢定格在第6道的萧樾同学身上……”

话音未落,全体选手观众的目光集合于一点,萧樾第一次感觉黑色衣服如此吸热,粘连着他的身体似乎都要灼烧起来。

“你矫健的身姿、迅疾的动作、坚毅的目光,无不令我心跳加速,肾上腺素狂飙……”

“这是你写的吗?”劳动抓着国庆肩膀直晃悠,“我庆哥牛逼啊!”

国庆被他晃得一脸懵:“我好像没印象,可能写太多忘记了……不对啊我署名都写的其他班啊……”

“你是9班的英雄,是我们追随的榜样,相信自己,今天赛道上的你一定是最棒的!”

阮芋念这篇稿子的声音比昨天那篇清新、自然、甜蜜多了,尾音甚至俏皮地上扬,观众气氛组“嗷”的一下炸开了,这段加油稿不知戳中多少女生下怀,场面一度热烈到失控。

裁判看了眼表,正要喊预备,却见第六道的男生大步生风走下跑道,停在两名男同学面前不知交代什么。

萧樾完全忽略身后裁判的呼喊。

“有矿泉水吗?”

劳动递来一瓶,他边拧边说不够,直到第二瓶到手,他让劳动和国庆同时往下倒,他自己用手接水,毅然决然扑到脸上。

临赛之际当众洗脸,不仅观众傻在原地,连裁判都看懵了。

这场是决赛,干系重大,萧樾不可能弃赛。

用冷水冲过一遍脸,他抬起头,睫毛挂着一串水珠,视线透过水光望向远处的主席台。

他早该知道,阮芋不是普通人,怎么会吃胁迫这一套。

是他太轻敌了。

主席台上,阮芋已经读到下一篇稿。

发令枪响的震动传来,她撩起眼皮,不出意外地看见一道矫健黑影领头掠过跑道。

状态还不错嘛。

阮芋随手翻了翻桌边的稿件。

她昨天晚上一怒之下连写了十篇“爱的加油稿”,今早在学长姐给的这堆稿件里也找出三篇,素材多的是,就看她怎么安排怎么玩。

萧樾跑完决赛,没接受任何后勤供给,转头就钻进食堂,找了个边角落的位置坐下避难。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直到8×200米接力即将开始,劳动和国庆在食堂找到他,一个推一个拽的才把他弄出去。

萧樾雪白的运动鞋刚踩上校道水泥地,半空便响起一声甜腻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萧樾同学”。

劳动和国庆互看一眼,交换了“这姐们是真狠她是要樾哥死”的眼神。

萧樾停在路中间,薄唇紧抿,生无可恋地听她又要搞什么新花样。

“……你是赛场上最亮眼的那颗星,明亮的眼睛像辰星,流淌的汗水像彗星,矫健的身影像流星……接下来的赛程会更加艰难,但我相信你一定行,胜利就在前方,努力努力向前冲~”

“我操|你快扶着点樾哥。”

“扶着了,暂时死不了,你看还能走路呢。”

“樾哥你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好早点给你按人中续命。”

……

劳动和国庆强行搀扶萧樾到操场,主席台那边,阮芋结束了今早的工作,优哉游哉走去观看班级接力。

接棒点均匀分布在跑道的不同位置,但每个点周边的人气差距万千。

萧樾和许帆都是各自班级最后一棒,负责冲刺。

阮芋抱着巧克力和水挤进人气最高的接棒点。

唯独这个点周边拉了警戒线,不让学生自由出入等候区。阮芋隔着线给许帆递水,不远处站着国庆和劳动,他俩也抱着一堆物资,眼巴巴地朝里头招手,似是很想做某个人的后勤保障队,但对方并不领情。

隔着杂乱攒动的人影,阮芋找到一双漂亮又锋利的黑色眼睛。

她不确定对方能不能听见她说话:“哈喽,你吃巧克力吗?”

萧樾听见了。

他悠悠踱过来两步,神色不明,下颌绷得锐利。

阮芋:“你看起来脸色不好,发生什么事啦?”

萧樾扯唇:“你故意的。”

语气是陈述,不是疑问。

“我怎么了吗?”阮芋最后乔张做致了一句,转瞬就换了副嘴脸,露出狐狸的尖牙来,“你很讨厌我像这样说话吧?可惜呀,我自己很喜欢。”

萧樾想说,他从来没有承认过“讨厌”。

可他怠慢不驯惯了,偏要以不友好的方式回答:“你想太多。”

傻子都能看出他在强撑,阮芋给他指明一道生门:

“你现在和我道歉,说你错了,我今天下午就放过你,让你顺顺利利地比赛。”

萧樾和阮芋一样,平生最恨被人威胁。

“你想怎么播音是你的自由。”

阮芋似是早知道他会这么说。

她眨巴眨巴眼睛,巧笑倩兮,声线掐得比琴丝还要细:

“好吧,那你一定要加油哦。我会在终点一直等着你~”

萧樾:……

操了。

道歉这个事情且容他再想想。

接下来的8×200米接力,准备最充分的高一12班在比赛中大放异彩,从第一棒一直领先到最后一棒,甚至拉开第二名高一9班近百米的距离。

最后一棒交接,许帆稳稳握住接力棒,转头向前冲去。

男生和女生爆发力存在差距,就算是许帆,也绝对跑不过刚在200米决赛斩获冠军的萧樾。

他们之间的距离在逐渐减小,萧樾快得像一阵劲风,裹着周遭无数欢呼尖叫,奋力追逐许帆的背影。

阮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两人几乎并肩冲过终点线。

几名裁判核对一番,宣布接力赛冠军是——高一12班!

萧樾冲线后慢跑着停下来,扶着膝盖喘了两口气。

阮芋从他身边掠过,扑抱住许帆。

劳动竟也从他身边掠过,屁颠颠地去给他的女神贺喜。

至于其他人前仆后继的关心,萧樾一径忽略,兀自拧开一瓶矿泉水,仰脖灌进半瓶。

持续了两天的运动会,在金乌半挂西天的时刻迎来压轴节目——环校接力长跑。

长跑起点设置在校门口,萧樾随同学转移阵地的路上,又受到一遍“甜蜜”的惩罚。

第多少篇了?萧樾快数不清,至少也是第六篇。

其他选手都去排队检录,萧樾不行,他得先找个地方坐下缓缓。

校门广场两侧各栽一排榕树,树下除了垂緌万千,还有一条大理石长椅。

萧樾独自坐了会儿,忽然听见有人怯怯地喊他名字。

是个陌生的女同学,身材娇小,一张脸红得像晚霞,手里捏一瓶运动饮料,鼓起勇气问他喝不喝。

萧樾摇头。

女生深吸一口气,即使被拒绝,依然把藏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你今天表现得太棒了。我听见广播站念了好几篇写给你的加油稿,其中有一篇就是我写的,那个播音员读的真的很好听。”

女生对阮芋的朗读非常满意,那么甜的声音,听着就戳人心窝子,把她写稿时的感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萧樾听罢,忽然抬起眼睛,破天荒地主动问了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