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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拎着一个粉色纸袋回到家,萧樾的心情有些飘飘然,站在门外解锁开门的时候,脸上都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愉悦。

房门开启的瞬间,身后的庭院传来轿车驶近的声音。

父亲今天竟然这么早就回来了,萧樾有些惊讶,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就见萧彦群从后座下来,车由司机开进地库,他快步朝萧樾走来,眉目舒展,似是心情不错。

一家人围桌吃晚饭的时候,萧樾很快知道父亲今天为什么高兴,又为什么提前下班回家。

梁阿姨怀孕了。

他们结婚已经有几个年头,梁思然年轻,却因为自己卵巢的慢性疾病迟迟无法受孕,这几年她为了调理身体怀上宝宝可算吃尽了苦头,到今天终于苦尽甘来。她早上才发现自己可能怀孕,等不及丈夫下班,立马赶到医院做了检查,确认了这个喜讯后,火急火燎地联系了最好的医生,制定了最完备的待产计划,她母亲和闺蜜今天一直陪在她身边,直到萧家父子回来前,为了不打扰他们小家庭团聚,这才刚刚离开。

饭桌上珍馐佳肴琳琅满目,梁思然甚至让佣人拿了一瓶六位数的红酒出来,她自己自然不喝,让佣人给萧彦群斟了半杯,又问萧樾要不要喝。

萧樾婉拒了。他前番已经礼貌地祝贺了梁思然,因为天生冷淡话少,他很难表现得多高兴多喜庆,这会儿的表情已经算是少见的晴朗鲜亮,毕竟家里很快要多出一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小娃娃,他自己也还没彻底长大,怎么着心里都会产生几分雀跃和期待。

但是萧樾和萧彦群所表现出来的喜悦,和梁思然相较,几乎是池水与江河的区别。

曾经的伤痕依旧刻骨铭心,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坐在餐桌边寡言少语,梁思然怎么猜不出他们脑海中闪过了怎样的画面。

那些事情曾与她无关,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却与她息息相关。

萧樾听到梁思然问他:“妈妈最近从国外回来了吗?”

自从萧樾搬到萧家住,周纯便全心全意投入工作,一半是为了实现拓疆扩土的野心,一半是为了尝试新的经营思路缓解国内的困境,周纯近期的工作重心全在澳洲,一个月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国内。

萧樾摇头:“年底之前应该都要在外面忙。”

“噢。”梁思然拖长音,不太满意地评价道,“一个有孩子的女人,怎么能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国内,自己去国外工作呢?”

萧樾不语,萧彦群给妻子夹了一筷子菜,让她专心吃饭,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梁思然:“我关心一下小樾怎么了?”

萧彦群尽管猜出了她在想什么,依旧温和道:“小樾他妈出国是和我聊过的,她事业心很强,不是什么坏事。我会在国内替她好好照顾小樾。思然,你之前不是也信誓旦旦说能照顾好他吗?”

萧彦群不愧是淫浸商场多年的在上位者,说话很有温柔与独断杂糅的艺术性,尤其是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听得梁思然微微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或许曾经说过那样的话,前提是她以为自己也许一辈子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但在她得知怀孕的那一刻,什么狗屁承诺,通通算不得数。

萧樾在这时放下筷子。

他虽然年纪小,好歹脑袋够用,怎么听不出梁阿姨话里话外让他离开萧家回去找他妈的意图。

“我搬出去住吧。”萧樾心平气和道。

萧彦群眉一皱:“不行。”

“爸。”萧樾淡淡地直视他,眼底透出超越年龄的成熟,“我自己想搬出去住,就在学校旁边租个房子,很清静,你们随时可以来看我。”

“我说了不行。”萧彦群很少这么严肃地和他说话,“高考之后,你想干嘛就去干嘛,高考之前,给我老实待在家里,如果你再提要出去住,我就向你们班主任提交退宿申请,以后每天早晚派人接送你上放学。”

萧樾绷紧下颌,指骨攥了攥,片刻后松开:“知道了。”

这场交锋以父亲的绝对压制画上句号。

萧樾直接离开了餐厅,留下萧彦群和梁思然夫妻二人,气氛宛如能见度为零的雾霾天,阴沉、憋闷,萧彦群顾及妻子身体,换上和颜悦色的表情对她说:

“老婆,我们接着吃饭吧。”

放在从前,梁思然绝对不敢有怨言,可是今天她怀孕了,她的整个脾气情绪和思维逻辑都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而颠覆,她直勾勾地对上萧彦群眼睛,沉声说:

“我收回之前说过要好好照顾萧樾的承诺。”

萧彦群:“你别不高兴,妈妈的情绪也会影响到孩子。”

“要想让我高兴,你让萧樾搬出去。”

“你要我一句话说多少遍?”

“那我搬出去。”梁思然咬牙,“医生说我胎像并不稳,头几个月一定要得到最安逸的静养。”

萧彦群:“你在这个家里,怎么不能得到最安逸的静养?”

梁思然将头偏向一边,这时候忽然无法直视丈夫的眼睛:“你明知道……”

“你明知道外头那些人是怎么说小樾的。萧家的人除了我之外每一个都比你还要迷信,我很清楚你脑袋里在想什么,你要说小樾命带灾煞,克六亲,克女眷,所以你把他安排在离我们卧室最远的房间住。”

萧彦群忍了半天,表情终于彻底冷下来,

“是,小樾的大奶奶是在他出生那天走的,本来就是强弩之末的身体,凭什么她死了要怪在我儿子身上?现在社会讲科学,可是愚昧的人太多,我和小樾他妈就是受不了那些闲言碎语才从北城搬到宁城来发展。小樾妈妈和妹妹出事那天,他还在学校里上学,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小樾未来还要回北城读书,他要考最好的大学,我很支持,可他以后少不了和北城圈子里的人接触。我们不是普通家庭,多少双眼睛盯着看,现在你一怀孕就把他赶出我们家,或者你自己搬出去,你让萧家的那些亲戚怎么想,你让北城宁城圈子里那些长舌妇怎么想?你这是要以我的名义,坐实我儿子是个丧门星?”

梁思然咬紧牙关,体内激素上涌,让她完全无法镇定下来。

她才三十二岁,家世虽然比不上萧家权贵,但也是宁城有名的富豪家庭,她想嫁什么样的人嫁不了?要不是看上萧彦群那张脸,那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气质,她何至于嫁给一个四十来岁的、对狠心甩下他的原配似乎念念不忘、甚至还拖着一个丧门星儿子的离异男?

梁思然冷笑了下:“萧彦群,你就老实说,你今天提前回来究竟是为了照顾我,还是来保护你的宝贝儿子?”

萧彦群的情绪很快恢复平静:“当然是回来照看你的。”

他自认为对梁思然不比对前妻差,虽然感情肯定没有初婚时的刻骨铭心,但他婚后非常专一,结了婚就代表要长相厮守,他恪守丈夫的本分,温柔主动地与她交往,也把这个家放心地交给她来看顾,大事小事几乎从不过问。

除了和他儿子有关的事。

梁思然稍微放软姿态:“现在我是孕妇,我是弱者,我需要保护。你就不能依我一回吗?”

“必须听我的,思然。”

萧彦群温和地吞没她所有叛逆,

“你就待在这个家里,在我和小樾身边,平平安安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梁思然抬眸望着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

他们的眼睛是一样的深黑,犹如午夜汹涌暴涨的潮水。

她莫名感觉被吞没,被扼住,一眨眼之后,碧蓝的天空仍然阳光明媚,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