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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的空气倏地凝固了两秒。

身后过道上的脚步声也像突然切进默剧片场一样停顿消失。

阮芋回过头,先看见许帆僵硬的脸,越过许帆,再看到劳动愣愣地停在后面,眼睛茫然地望着她们这边,神态和动作像卡顿的录像带,扁平、失真,所幸很快就恢复生机,他尴尬地扯了扯唇角,眼神有些闪烁不定,快步走到阮芋桌边,把水杯放在她桌角,习惯性抬手搔了搔后颈,佯装随意道:

“芋姐,水我帮你打好啦。快上课了,先走了昂。”

劳动离开12班的速度并不快,似乎想显得悠然自得一些。不知道是不是阮芋的错觉,总觉得他背影透着一丝仓促,只想快点逃离这里似的。

乔羽真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却没能说出口。

许帆面无表情地回到座位,阮芋也坐下,攥着水果塑料盒的手指微微收紧,不住地反思自己是不是一时冲动做了错事。

从这天开始,她们宿舍的相处气氛发生了很细微的变化。

乍一眼看上去似乎一切如常,而只有身处其中的人能感受到,不聊些嘻嘻哈哈话题的时候,空气自然安静下来的时候,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涌动在虚空中,无声无息地将她们的距离一点点推远,尤其是许帆和乔羽真两个人之间。

宿舍外的传言是她们关系变化的最大推手。

流言的传播比夜里的极光还要变化莫测,不知道怎么传的,剧情变成许帆本人在教室里,当着许多同学和吴逸杰本人的面,亲口说她不喜欢像吴逸杰这样的舔狗,重点落在舔狗两个字上,传来传去引发了不小的公愤,劳动浓眉大眼的长相本来就属于容易惹人怜惜的类型,年级里风声一边倒,指责许帆口不择言,残忍地伤害追求者的自尊,阮芋和12班的其他同学试着解释过,但是大家似乎都觉得那些言论和许帆冷傲的个性非常相符,更倾向于相信自己的判断。

许帆素来不爱搭理那些风言风语,随着气温一天一天冷下来,她的生活也愈发充实忙碌,劳动偶尔还是会来12班串门,但是频率低了很多,大部分时间都带着他的好兄弟国庆,两个人咋咋呼呼没心没肺的,旁人就不会多想什么,极少数时间萧樾也会来,来了就霸占阮芋前桌的座位,只和阮芋说话也只教阮芋做题,有次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阮芋剥柚子吃,拆成一小块一小块装在盒子里,直白得叫人没眼看。

阮芋记得萧樾以前不会这样,他生性低调,不爱出风头引人围观,尤其是这种没什么技术水平的风头。

“我知道了。”

阮芋总算想明白,放下手里的筷子,笑意盈盈地凑近些,“你是在给劳动撑腰吗?”

萧樾坐在她对面,眼皮都不抬,冷冷淡淡道:“吃你的饭。”

阮芋:“你就是想告诉大家,舔就舔了吧,男生当舔狗又不是什么坏事,你们看本萧草长得这么帅学习这么好不也舔的开开心心挺带劲的,真男人就应该……”

“应该吃饭。”萧樾无语死了,“把你脑补那劲儿搁学习上,你就是年级第一。”

阮芋撇嘴:“我考年级第一抢了你的位置你怎么办?”

萧樾:“我巴不得,求您快把我踹下来。”

一边说,他筷子一边利落地在阮芋餐盘上进进出出,面无表情地帮阮芋把黑椒牛柳里头的洋葱一根根捡出来,丢到他自己餐盘上。

阮芋眨眨眼,愈发觉得萧樾这人就是面上冷酷,内心实际上是个超细心的暖宝宝,他一定是因为担心劳动的自尊心受挫,所以才高调地跑到她班上演那一出。

“舔狗这个词虽然不好听,但其实是一种真诚的表现。”阮芋又把话题扯回去,“比如我现在,很真诚地希望萧樾同学能够收下我的礼物,昨天返校的时候忘记给你了,请你今天之内务必吃完,不然会坏掉。”

萧樾:……

他接过阮芋从书包里掏出来的塑料方盒,里面有一整个六寸大的奥利奥布朗尼,他一个人在今天之内吃完可能会死,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找舍友们分担一下了。

阮芋:“你的表情看起来有点不真诚。”

萧樾:“你看错了,月底省赛,最近刷题有点累罢了。”

“哦。”阮芋嘴里嚼着饭,慢吞吞咽下,“你这周末又住校吗?”

她有点想在周末的时候约他一起陪小中秋玩来着。

萧樾:“嗯。”

阮芋:“干嘛不回家休息两天?省赛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吧?”

萧樾敛了敛眸:“这周末有数竞班的课,打算多参加一门竞赛,技多不压身。”

“嘶。”

阮芋倒吸一口气,骨头缝都感受到学神无形中施加的压力了。

安静吃了会儿饭,食堂最前端的大过道上响起一片中气十足的“老师好”。

阮芋和萧樾坐在最角落,安安稳稳吃饭,倒不怕被抓,就是有点好奇哪个老师人气这么高,她仰头张望了会儿,发现果然是他们12班班主任,全校最美没有之一的姜仙。

阮芋忽地想起一事,目光飘忽不定地在萧樾脸上溜来溜去,直到被对方漆黑的眼睛牢牢攫住。

“想说什么?”

“噢,就……”阮芋吞吞吐吐道,“昨天晚自习课间的时候,我们班仙女姐姐找我谈话来着。”

萧樾:“然后?”

阮芋:“她问我……问我是不是在和你,那个,交往。”

她最后两个字说得极轻极快,像鸟儿扑棱翅膀,一瞬而过,

萧樾放下餐具,身子向后靠了靠,眉峰轻挑,好整以暇问她:“你怎么回答的?”

“我当然说没有了!”阮芋一下子精神起来,义正词严道,“我和你之间,就是非常单纯的学习伙伴的关系,这是事实,我就如实告诉老师,老师也非常相信我。”

萧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老师比学生年长的十余岁不是白长的,大部分时间里,他们看得比谁都清楚,就像老师站在讲台上往下望,教室里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其实都非常显眼,学生们自己不知道罢了。除了德育处专门抓早恋的那般老头子,大多数老师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严重影响到学习成绩的情况下,学生们之间的青春萌动悲欢离合,他们就当电视剧看,谁没事天天举报电视剧?

阮芋和她的“学习伙伴”,一个稳坐年级第一,一个成绩排名呈火箭上升,姜仙还要感谢9班那小子,怎么可能没事找阮芋的茬。

就是昨晚上看到阮芋找其他老师问问题,问完了随便叫过来嘱咐一嘴,让她好好向人家学习,没事儿别去后山转悠,德育处在那边查得严,别一不小心诬陷了你们两个“学习伙伴”。

阮芋自然不会和萧樾提什么后山不后山的,她把这件事告诉萧樾,只是为了和他通个气:

“万一你们班兰老师找你谈类似的事情,你记得……”

“兰总已经找过我了。”

萧樾不紧不慢地撩起眼皮看她,果然见她一下子紧张起来,细声细气问:“兰总都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萧樾右手拿着筷子,熟练地在指间转来转去,眼皮散漫地半敛下来,语气漫不经心,仿佛在说一件和他们都无关的趣事,

“就说学校最近为了抓早恋,在后山那块装了新摄像头,据说是什么智能生物识别摄像头,学生维持正常距离经过就没事,万一有两个人停下来脸贴脸嘴贴嘴的……”

“啊啊啊!”

阮芋突然嚷了几声,虎着脸打断他。

那表情虽然凶,但是瞧着好像很快就开始漏气,白生生的脸庞散着红热,似乎被盛夏的烈日烤到一样。

萧樾睨着她,沉黑眼底滑过几分忍俊不禁,以戏谑口吻优哉游哉道:

“学习伙伴罢了,你紧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