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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第一天, 难得阮济明没去医院待在家里,阮芋心里压着事,从早上起床就坐不住,无头苍蝇似的在家里转来转去, 却也碰不到她爸几次。

陈芸坐在沙发上喊她:“你在家里练功呢?喝口白茶冷静一下吧, 我头都给你转晕了。”

阮芋讪讪道:“期末考快到了, 我有点紧张啦……”

顿了顿,转移话题道,“爸爸今天都在干嘛呢?一直待在书房里。”

“科室主任事情多呀,业务和学术已经够他忙的了, 现在是年底, 行政上面又有一箩筐事情压在他肩上,这会儿应该在和护理部那边一起做科室的全年绩效呢。”

阮芋:“这也太辛苦了吧。”

陈芸:“权力大就意味着责任大, 工资也高嘛。”

阮芋捧着热茶喝一口:“之前说的那个很讨人厌的副主任,他现在还和我爸不对付吗?”

“不知道, 你爸嫌我大嘴巴,最近都不和我说这方面的事情了。”陈芸耸肩,脸色莫名沉了沉,“我猜啊, 他们的关系应该还没有好转。这是我有次去菜市场碰到他们科室的护士,人家告诉我的。你爸以前在老家当科室主任的时候,临床和护理两边是权责分明的, 护士长要主动担起护理方面的责任, 现在到了这边,一切都是科室主任说了算, 你爸的思维估计没转过来, 护士长那边也不提醒他, 反正科室主任没吩咐的事情他们就不管不顾,出了问题全怪主任……那个护士好心告诉我,原来他们护士长和那个林副主任是同级校友,关系很好呢。”

阮芋:“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这也太勾心斗角了吧?”

“你以为呀?医疗机构、教育机构,甚至政府的职场,其实一点也不比企业里面单纯。”

陈芸两手斟着茶,稍稍舒了一口气,“当然也有好的地方。你爸今年在核心期刊发表了两篇论文,有一篇还是什么10分SCI,上个月又争取到一个国家级课题,跟着他的学生都高兴疯了,年过完你爸估计又要涨工资咯。”

“我靠,我爸也太牛了吧!”

陈芸瞪她:“女孩子别老说脏话。”

来H省之前,陈芸只希望她老公的职位和工资越高越好,如今在这里住了两年,她自己生意做得如火如荼,家庭资产翻了两番,她又有点希望老公能轻松点,不担任行政职位,只做个钻研学术的教授都行。

女儿说的没错,在人命关天的地方不应该勾心斗角。也许是年关近了,事情愈发繁冗忙乱,陈芸这心里,总有些挥之不去的惴惴不安。

这会儿是下午两点多,她们姐妹三个约好提前见面一起喝下午茶,阮芋差不多该出门了。

陈芸看她又开始在家里跑来跑去的,没一会就背着书包准备走了,忍不住喊她:“你不是和舍友一起吃饭吗?怎么还背个书包?”

阮芋:“带了几本书,上菜之前也能翻翻嘛。”

其实她包里一本书也没有,倒是放了两只防狼喷雾,一个手电筒,还有一个小药箱,以备不时之需,空的地方还塞了两件衣服,让包鼓胀一些,万一要用包砸人,看起来比较有威慑力,又不至于把人脑壳砸出毛病。当然,这些东西最好都不要派上用场。

来到约定的甜品店,三个女生每个都心照不宣地背着双肩包。

阮芋在老家的时候,看谁不爽想要搞谁,哪次不是前呼后拥的,一堆人为她护法,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对手根本碰都碰不到她。

这次却是反着来,酒吧那种地方鱼龙混杂,她们三个弱唧唧的女高中生闯进去犹如羊入虎穴,所以她们事前再三确定行动方针——不能硬碰硬,要智取,把想说的话说完就算,一旦起冲突马上跑路。

时间还早,三人坐在甜品店里,都没什么聊天欲望,各自玩手机缓解心里的压力。

阮芋给萧樾发消息,问他在干什么。

萧樾隔了挺久才回,说他今天有点累,准备躺一会儿。

正常人都是午饭后休息,不知道他前面忙了什么,直到现在才准备躺下。

阮芋想到晚上还要麻烦他出门,不敢多说话打扰他,只回了句【那你好好休息】,就这么关掉对话框。

萧樾也没再回。

他今天其实什么事都没忙,只在早上刷了几套题,心情莫名其妙的烦躁,做题效率也不高。

他们一中学生有个传统,考试没考好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去假山池旁边喂鱼,手撕一些面包饼干什么的扔进池子里,烦恼似乎就会随着这些食物离开,落到池面上,被五彩斑斓的鱼儿分担走。

萧樾在学校的时候从来没喂过,今天午饭后突然想到这一出,楼下院子里刚好养了几尾鱼,都是名贵品种,园艺师看他想喂鱼,殷勤地找了包最高档的饲料给他。

萧樾站在水池边,扬手撒了点鱼饲料。

那一瞬间,他就感觉不对。

学校的鱼儿品种普通,又肥又壮,他见过其他同学喂鱼,面包大块大块地撕,想往哪儿扔就往哪儿扔,鱼儿们争先恐后地扑上来抢食,那画面,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爽。

而他手中这些珍贵而细小的鱼饲料,还有池子里缓慢游曳的高贵的鱼儿,根本无法纾解他哪怕一点点的躁郁。

萧樾放弃喂鱼,回到别墅一楼的时候,梁思然正在客厅劈头盖脸地斥责保姆黄阿姨。

她发火的原因非常玄幻。

今天午饭餐桌上有一道深海青斑鱼,是梁思然昨天点名要吃的菜,黄阿姨在附近的商超买不到品质高的青斑鱼,于是用手机在远一点的超市网购了一条,跑腿送过来,中午做好了端上餐桌,梁思然吃了不少。

就在刚才,不知道梁思然从哪里偶然看到了这条鱼的购买单据,发货超市名为永裕鲜品广霞路店,正好是八年多前,周纯大着肚子参加开业剪彩仪式,然后无缘无故从剪彩台上掉下来的那家超市。

梁思然本来就迷信,现在的状态仿佛一只膨胀到了极限突然爆裂的氢气球,她惊恐又愤怒地叱骂保姆不应该买这家凶店的东西,更不能拿给她吃,这之后,她还使用各种方法催吐,可是身体偏不如她所愿,中午吃进去的东西怎么都吐不出来。

萧樾木然地路过这一切。

回到卧室,他躺在床上想午睡,迷迷糊糊睡着之后,竟然梦见他妈妈出事那天,他在小学操场上上体育课的画面。

同学们沿着操场慢跑热身,队伍整整齐齐,萧樾跑在同学中间,突然毫无征兆地摔了一跤,整个人向前扑倒在地。

那时候他还小,膝盖在塑胶跑道上磨破了,疼得忍不住涌出眼泪。

当天放学回家,接他的司机直接把他带去医院,妈妈肚子里已经成形的妹妹突然就夭折了,据说是从很高的台子上摔下来摔没的。

十七岁的萧樾从梦中遽然惊醒。

脑海中好像刮起一阵沙尘暴,他的记忆很混乱,完全想不起来梦中他摔倒的场景是现实中发生过的,还是被如今种种压抑、憋闷的情绪所催化出来的意象。

只是躺着睡了一觉,他却累得好像跑完一场万里长征。

保姆喊他下楼吃晚饭的时候,不出意外,梁思然已经提前开灶吃过了。

萧彦群也在家,陪妻子吃过一顿又陪儿子吃,他总是这样细腻周全,将强硬与温柔之间的平衡拿捏得很好。

在他心里,应该既想当一个好父亲,又想做一个好丈夫,这个在普通家庭里并不难做的事情,放在他身上却显得异常艰辛。

然而,像他这样熟读经济学著作的企业家,实在不应该忽略黑天鹅降临在身边的可能性。

陪儿子吃完饭,萧彦群走到客厅,看见梁思然似乎正打算出门,于是皱着眉拦住她:

“天已经黑了,你这会儿出门要去哪?”

梁思然说要去二舅妈家坐坐。

萧彦群不想让她去,可她很坚持,萧彦群便提出陪着她。

梁思然讪讪拒绝道:“你别担心,Kathy已经过来接我了。全是女人的局,你一个男人跟过来凑什么热闹。”

梁思然知道萧彦群如果和她一起去一定会生气。二舅妈上个月花了几百万请了一尊佛回家,之前一直邀请她过去看看,梁思然始终没应邀前往,一是怕萧彦群不高兴,二是她月份大了,出于安全考虑不太想出门。

直到今天中午吃了那条可恨的青斑鱼,梁思然一整个下午都胸闷气短,急需拜拜佛,去去从丈夫前任那儿沾来的晦气。

萧彦群不想和她犟,只能依了她,转念想起什么,他忽然叫住即将上楼的萧樾:

“小樾,你刚才不是说晚点要出门吗?思然,要不你送一下他,多个人多一分照应。”

梁思然脸色微变。萧樾对她来说可绝不是照应。

她表面上做做样子,问萧樾:“小樾晚上要去哪啊?”

萧樾:“秋华路。”

“哦,那不顺路。”梁思然耸了耸肩,“我和舅妈约了七点,路上可能会堵,先走了昂。”

说完便干脆利落地换鞋出门,上了早早停在别墅门口等她的轿车,生怕萧彦群想起来她二舅妈住的地方从这儿过去正好要经过秋华路。

闺蜜Kathy就坐在身边,开车的是Kathy家驾龄二十年的老司机,梁思然一路都很安心,和闺蜜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直到车开到市中心一个岔路口,导航显示原定路线有十几分钟的拥堵,司机谨小慎微地询问身后两位贵妇,要不要右转上高架,路虽然远些,但是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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