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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忱鲜少有说不出情绪的时刻,眼下是一次。

只是相较于怀疑楚若秋会是“那个人”时候的厌烦,此刻他想要探究。

叶忱低头去看少女被风吹皱的裙裾,云绣的鞋面若隐若现,受伤的脚微踮起,以一种不自然的无力姿势站立着。

“我带你去马车上休息一会儿。”叶忱说。

凝烟听话的点头,才刚挪一步,痛意就攀着小腿往上走,发颤的痛吟声从双唇间泄露。

她赶忙咬紧牙关,可还是被叶忱捕捉到。

他回过头,就见娇小的姑娘,楚楚可怜的在挪步,泪珠堪堪坠在泛红的眼睑处,晃动着,我见犹怜。

“扶着我。”

他将手臂伸过去,凝烟看着横在眼下的小臂,忙不迭摇头,她怎么好让小叔相扶。

叶忱只道:“你的脚还不知伤的如何,别用力的好。”

凝烟犹犹豫豫的不敢伸手,可要让她靠自己一点点挪到马车上,只怕不知要多久,也耽误小叔,见四下无人,她心一横,慢慢将手放到叶忱手臂上。

指尖触到他的衣袍,悄悄瑟缩了一下,才将整个手掌扶上去。

掌心下的手臂坚实有力,凝烟没来由的就想到那次在船上,自己跌到他身上时,也曾撞到……呼吸随着思绪发紧,整个人也不自在起来,下意识就想把手松开。

叶忱从容不迫道:“将力道放我身上,不打紧。”

他视线掠过凝烟愈红了几分眼圈,“受伤的脚不要用力。”

凝烟缩到一半的手尴尬停住,懊恼自己这时候还想些有的没的。

低低说了声“知道了”,乖乖按照叶忱说的话,将自己身体的力道,一点点依到他手臂上。

起先她还有顾虑,担心自己的重量,毕竟小叔只用一条手臂做支撑,等靠过去她才发现是自己多虑了。他手臂丝毫不晃,没有一点负担,好像只是托着一团轻飘飘的棉花。

有叶忱相扶,凝烟还算顺利的上了马车,终于坐下,她长长舒了口气,朝叶忱道:“多谢小叔。”

叶忱手臂上还残留着她抓握过后的柔腻触感,与心口的细痛纠缠在一起,他回看着那双满是感激的眼眸,微笑道:“不打紧。”

“你的脚如何了?”

凝烟也不再强装没事,如实道:“没法用力,不然就疼的受不了。”

“恐怕是伤着骨头了。”叶忱语气随常,“让我帮你看看。”

凝烟这次是真的愣住了,方才让小叔相扶已经十分不妥,她实在是疼的走不了才答应,让小叔看她的脚,是万万不可的。

叶忱看着她眼里闪动的慌张无措,解释说:“这里没有太医,若真的伤了骨头,或者错位,不及时纠正的话,恐要落下后遗症,所以为保稳妥,我还是帮你看看。”

凝烟双手揪紧衣摆,小叔这么说也有理,可,可这太不合适了。

她只要不知怎么办的时候,就想要逃避,心里暗暗嘀咕,宝杏怎么还没有回来,眼睛则悄悄朝微翕的车轩处张望,这才发现马车的布置与自己来时坐的不同,她懵了一下,这是小叔的马车。

叶忱从袖中取了方帕子递到她面前,“将鞋脱下,用帕子盖在脚上。”

凝烟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小叔太过磊落,一切也都是为她着想,可她,可她实在过不了心里的关。

“你若不放心,那就罢了。”叶忱也不逼迫,语气更是温和如常,执帕的手,却没有半分收回的意思。

凝烟脸唰的就红了,她怎么会是不放心,当即摇头解释,“不是的。”

对上叶忱纵容的目光,凝烟也无法再推脱,从他手里接过帕子,在裙下,用没受伤的那只脚,将鞋子一点点蹭掉。

叶忱耐心地等着她,放在身侧的左手,则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敲着。

好不容易把鞋子蹭掉,凝烟心里几番建设,才终于豁出去般将腿抬起来,足心轻轻硌在面前的矮几上,痛意立时就又升了起来,她赶紧将帕子盖在脚背上,细如蚊呐的说了一句,“好了……有劳小叔。”

“嗯。”

叶忱抿了下唇,低腰将手指按到她的脚踝之上,他一下就握准了错位骨缝,钻心的痛意让凝烟再也忍不住,呜咽着掉出眼泪,想要把脚缩回。

叶忱一把握住,声音罕见的低沉,“别动。”

凝烟听话没动,可眼泪直淌,额头上全是被疼出冷汗,深深吸气也还是没用,莫不是真的坏了骨头,她害怕到不敢睁眼,只有握紧拳头死死咬着唇忍耐。

叶忱低着头,漆黑的双眸里是前所未有的复杂,就在沈凝烟哭出声的那刻,他心也仿佛被无形的手抓握,闷痛。

可是还不够清晰,他还不能确定,讳莫的视线移到手腕的那串佛珠上,他慢慢将佛珠摘下。

圆润的珠子从他的手腕淌落,擦着凝烟的脚背慢慢滚动,辗转拉扯着帕子,摇摇欲坠,就仿佛马上要揭露什么。

佛珠滚动所带来的异样让凝烟忍不住睁开眼,看不懂他的举动,喘着气道:“小叔?”

“怕硌疼你。”叶忱头也不抬的解释。

凝烟轻轻点头,愈发觉得他心细如发。

佛珠彻底摘下的那刻,所有遏制失效,剜心的几乎瞬间袭上叶忱,他握在凝烟脚上的手猛地收紧,眼眸沉黑。

是她,竟然真的是她。

叶忱唇畔勾起一道根本不能称之为笑冷弧。

“好疼啊。”凝烟失声喊出来,见他还没有放松力道,颤着嗓子期期艾艾道:“……小叔。”

叶忱低着头,她看不见他的神情,更看不见他眼里浮动的戾气。

“我知道。”叶忱道。

他亦痛,且逾她百倍。

难怪啊,难怪他会对她有恻隐,甚至几番的动容。

可她是他侄儿的妻子,他的侄媳,能和他有什么纠葛,简直可笑。

叶忱手背上经络跳动,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握碎她的骨头,竟偏偏是她。

他手稍一用力,紧贴在掌心的小脚就因疼痛而瑟缩颤起来,但又那么乖巧的,强忍着一动不动。

叶忱闭了闭眼,用掌心托住她的足跟,长指精准捏住她错位的骨头,默了一瞬,温声嘱咐道:“忍一忍,我要替你将错位骨头回正。”

听到当真损伤了骨头,凝烟眼里藏不住的涌起害怕,小脸更是惨白,她求助的望向叶忱,他神色专注的托扶着她的脚,脑中闪过他一次次替自己解围,给她带糕点,忐忑的心竟奇妙的安定下来。

“好。”凝烟细弱的声音满含着信赖,“我会忍住的。”

叶忱抬头看了一她一眼,勇敢的小姑娘到底还是闭起了眼睛,双手将裙子攥皱,却没有一丝要躲闪的意图。

“乖。”

随着清浅的话音落下,叶忱双手同时用力,咔的一声,将她的错位的脚踝复位。

刹那间,钻心的巨疼让凝烟疼的躬起了腰,叶忱亦没有好到哪里去,凝烟的痛化到他身上只会严重上百倍。

他眼尾抽跳着,再次朝她看去,绝色小脸此刻异样的浮红着,汗水淋漓,整个人仿佛氤氲在水雾里,打湿的几缕额发凌乱贴在肌肤上,交叠的眼睫轻轻带颤,眉心吃痛皱起,情态是那样痛苦,又极致的冶艳。

叶忱缓慢压紧舌根,却没将视线移开,用手掌缓缓轻揉凝烟的伤处。

心口的弥痛散去,他知道小姑娘已经好的差不多。

随着最初的剧痛过去,加上叶忱的揉按,凝烟渐渐缓过劲来,只是仍心有余悸的不敢睁眼,抖着嗓子弱弱问,“好了吗?”

“好了。”

听到回答,她高悬的心终于得以落回肚子,松开咬得发肿的唇,浑身松懈般吐出一口呼吸,一点点睁开眼睛。

眼睫分开的同时,带着一滴盈透的泪滴滑下脸庞,盛了水的眼眸如星,那如妖的美态立刻就添上了几分无辜的稚纯。

拥有这样的美貌,却没有强大的家世背景做为支撑,加上性子软弱好欺,若再无人相互,只会招来妒恨欺负,旁人一些小小的心机手段,就能将她吃的骨头都不剩。

凝烟试着动了动脚踝,发现真的没那么疼了,雀跃道:“真的好多了!”

痛意褪去后,其他感觉就变得明显,哪怕隔着罗袜和帕子,也挡住不小叔掌心的温度,丝丝屡屡……被除夫君以外的男子碰到脚,虽然是为了治伤,凝烟还是感到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冲上脑袋,她如同被烫到一般,快速将脚抽回,藏到裙下。

叶忱双手凌空悬在原地,马车内诡异的安静来下,气氛莫名变得低迷压抑,半晌,他若无其事的将手收回,“没事就好。”

他依旧笑着,融蔼的就仿佛方才的压迫,感根本没有存在过。

“今日真的多亏了小叔,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凝烟诚然的表示谢意。

叶忱也在想。

是啊,该怎么办呢,她是他侄儿的妻子。

“夫人。”马车外传来宝杏不确定的声音,“你可在里头。”

一声夫人,让叶忱眸光淡了几分。

听到宝杏终于来了,凝烟立刻道:“我在。”

“奴婢已经向公主请辞,郎君也嘱咐奴婢先陪夫人回府,他稍后就回来。”

听到宝杏说起叶南容,凝烟目光变得黯淡,心里一阵阵涩楚,勉强扯了个笑对叶忱道:“耽误了小叔许久,我就不打扰了。”

叶忱看着她那双,因叶南容而或喜或忧的眼睛,沉默了刻,淡声道:“去罢。”

凝烟再三道谢后下了马车,宝杏赶忙上前搀扶住她,“夫人当心。”

一直等走远,宝杏才迟疑着问:“夫人怎么在六爷马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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