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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厢房内清简死寂,楚若秋跪在佛像前,看似诚心在诵经,拨捻着佛珠的手却没有一点章法,指尖死死掐着佛珠,仿佛有天大的恨意。

凌琴走了有几天了?也不知能不能将表哥请来。

她胡思乱想着,听到身后的门被缓缓推开,扭过头,目光触及一双墨色皂靴。

楚若秋心跳蓦然顿住,目光沿着对方的衣摆慢慢往上,落定在叶南容脸上,眼眶里顿时蓄满泪水,“表哥。”

叶南容看着她那张泪水涟涟的脸庞,长久的沉默后开口,“你可还好?”

楚若秋摇头,满面悔痛,“我日日在佛前忏悔,只为求得表哥的原谅。”

叶南容蹲下身来看着她,“我现在若说娶你,你可愿意?”

楚若秋愣住了,狂喜过后,又生出戒备,不断想着他是回心转意了还是又是哄骗她,可她现在已经没有了值得他哄骗的地方。

楚若秋小心翼翼的问:“表哥肯原谅我了吗?”

叶南容自嘲而笑:“也许这世上,只有你是真心爱我,你愿意吗?”

楚若秋看着他枯寂落寞的双眸,暗暗猜测他是没能追回沈凝烟,这才回过头来找自己,楚若秋恨恨恰了指尖,不住点头,“表哥明白就好,我自幼时起,心里就唯一只有表哥一人。”

“当真?”叶南容问。

“当真!”

叶南容印着楚若秋笃定的双眸,问得莫测,“那如果我一无所有呢?”

楚若秋想也不想道:“即便你一无所有。”

叶南容似乎被感动了,“明日我就向府上提亲,不过我现在已经和叶家断绝关系,恐怕婚事要委屈你。”

楚若秋沉浸在前半句的喜悦里,听到叶南容的后半句话,笑容僵在脸上,“断绝关系?表哥在开什么玩笑。”

“不是玩笑,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我做了荒唐的事,差点害死叶家,六叔网开一面饶了我一命,但是从今往后,我与叶家再没有关系,也不再是朝廷官员。”他缓慢说着,定定看向楚若秋,“待我们成亲之后,我就带你离开京城,日子或许清贫一些,我总能照顾你,像幼时一样。”

楚若秋脑子里翻搅震惊,干涩扯着唇道:“表哥说什么呢?”

“你不愿意?”

楚若秋立刻道:“不是!只是这太突然了,表哥难道真的要一走了之,不管姨母,也不管叶老夫人了?”

叶南容灰败而笑:“是叶家容不下我了。”

楚若秋不敢相信,他是叶家最出众的儿郎,怎么会被舍弃,可他又说的这么真,楚若秋一时不敢妄断,迂回道:“表哥突然这么说,我没有做好准备,可不可以让我想想。”

叶南容已经知道了答案,笑着站起身,“好。”

他一离开,楚若秋就把凌琴叫了屋内追问:“怎么回事?表哥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和叶家脱离关系?”

凌琴磕磕绊绊的说不出话,楚若秋直接将手里的佛珠砸到了她脸上,凌琴捂着脸跪地,语无伦次道:“奴婢也不知道缘由,但确实如此,三公子已经不在翰林院为官,而且叶府现在正大肆张罗六爷与沈凝烟的婚事。”

“和谁?”楚若秋拔高声音问。

凌琴缩了缩脖子,“沈,沈凝烟。”

楚若秋缩紧的瞳孔里浮满震惊,无数的念头窜进脑海里,又想到方才叶南容说的叶忱饶她一命,那么说,一定是因为沈凝烟了!

回想当初在叶家,六爷对沈凝烟的另待,以及六爷他用独断手段让两人和离……楚若秋后知后觉的领悟,腊月寒冬的天,她惊出一身冷汗。

只怕是六爷早就看上了沈凝烟,叶南容后来也知道,他必然争不过,又得罪惹怒了六爷,所以才会落得这个下场!

楚若秋胸口起伏着,叶南容将她当什么了?

一无所有了来找她,让她陪他受苦过清贫日子,还有六爷压着,他一辈子也翻不了身,她是疯了才会答应了。

没有了叶家,他叶南容又算什么!

她拼命想要做人上人,不是跟着他吃苦去的!

叶南容站在青云寺外的陡长石阶上,凌琴从后面走过来,低声说:“姑娘说,她不能抛弃家人不顾,做不孝之人,唯有辜负公子。”

叶南容平静的没有一丝波动,只问凌琴:“你之后打算如何?”

凌琴低眸道:“奴婢的卖身契在姑娘手里,奴婢帮着姑娘作恶太多,也是我的报应。”

叶南容点头,“容我想想有没有法子。”

凌琴不敢置信的抬眸,叶南容已经迈步朝前走去。

她激动的朝他的背影跪地一拜:“奴婢多谢公子大恩!”

*

叶家纳征这日,一百八十八抬聘礼浩浩荡荡抬进了沈府,长长的队伍一眼的都望不到头,百姓围在长街上,看着那一抬抬的三牲海味,金银玉器,首饰绫罗……压根儿转不过眼,直叹皇家嫁娶也不过如此了。

这叶大人对这未过门的妻子可谓是重视,也有嘴碎的,捏着酸词说沈家姑娘命好,与三公子和离了竟然转嫁给了更加贵不可言的叶六爷。

沈府管事张罗着送聘队伍往里走,不过多时,院子里就被摆的满满当当。

沈从儒和温氏站在庭中,从一开始的面带笑容,到震惊瞠目,再到面面相觑,这样的排场,两人活了半辈子,也是第一次见。

六爷当真是一点不畏人言,反而正大光明的告诉天下人,他对凝烟的看重。

杨秉屹念完礼单,走上前递给沈从儒:“还请沈大人过去。”

“好好。”沈从儒接过递给温氏,对送聘的众人道:“府中准备了茶歇,大家都吃点,沾沾喜气。”

温氏拿着礼单,手都有点端不住,嘴角笑得已经快咧到嘴角。

她拿着礼单去了雨烟阁,宝杏欠了欠腰道:“夫人。”

温氏笑问:“姑娘呢?”

“在里头。”宝杏说着挑起门帘。

屋内凝烟正与沈凝玉坐在一处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见温氏进来,一同唤了声母亲。

温氏亲亲热热的哎了声,坐到凝烟身旁,将礼单拿给她看,“叶家的聘礼都送到了,一共一百八十八抬,你看看。”

凝烟说:“母亲记下就好。”

温氏点着头又说:“叶家如此排面,届时你的嫁妆,我一定也给你安排的风风光光,眼看婚期就在眼前了。”

岁时不易办喜事,婚期就定在开春时。

凝烟对一切都淡淡,温氏自顾说了许多,又拍了下腿,“我再找你祖母商议商议去。”

送走温氏,沈凝玉悄觎着凝烟的神色,“阿姐是还不原谅六爷吗?”

凝烟愣了一下,失笑说:“怎么会,你也看到了,六爷对我很好。”

沈凝玉轻声嘀咕,“可我见阿姐脸上,没有了从前那种一见六爷就雀跃开心的模样。”

凝烟脸上的笑微僵,她也想,可是她不敢,或者说,若她真的那样,她不知该怎么对过去的自己交代。

沈凝玉还猜她是心结还未消,自己起初也义愤填膺,之后想想,其实就也没那么气了,虽然六爷用了些手段,但叶南容委实不是个东西。

只不过,事情没出在她身上,她作为局外人能平心静气的看待,阿姐置身其中,旁人体会不到她的感受,而且阿姐性子也不似她,大大咧咧。

她忍不住又问:“阿姐,你为什么会答应嫁给六爷。”

凝烟下意识问她:“你觉得我有别的选择吗?”

沈凝玉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摇头,六爷看似是个什么都周全温和的人,但经过之前的事,她算是了解了六爷的手腕,和说一不二。

凝烟瞧见沈凝玉满眼的忧忡,弯起笑脸,打破沉闷的气氛说:“与你说逗趣的,能嫁给六爷已经是最好的了不是吗,况且经历那么,我自然不会还似之前那般,似个心性稚幼的小姑娘。”

沈凝玉听着凝烟的话,莫名觉得难受,凝烟揉一揉她的脸腮,移开话题说:“快到年关了,不如我们剪些窗花备着。”

沈凝玉点头,宝杏去拿剪子红纸,几人热热闹闹凑在一起剪窗花。

锦颐宫。

安阳枯坐在殿内,往日她这宫里最是热闹,欢声笑语,可现在,连摆在窗子前的插花都已经枯萎,她就想着无人过问的残花一样,从云端跌落泥沼。

殿外传来锦瓶惊慌失措的声音。

“公主……公主!”

安阳抬眸看向门外,锦瓶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一直跑到安阳跟前,大口喘着气,满眼惊慌,语无伦次道:“公主,娘娘……娘娘。”

安阳青灰无光的眸子抖了抖,抓住她的手问:“母后怎么了!”

锦瓶哽咽了一下,“娘娘自戕了。”

安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到的地方,原本森冷的宫殿里,此刻人倒是多,管事太监指挥着说:“皇上说了,抬了人丢到乱葬岗。”

安阳激动的冲过去,被几个太监拦下,管事太监阴阳怪气的呦了一声,“长公主怎么来了?”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母后!”安阳疯了一样想要进去。

“长公主慎言,这里只有谋逆的罪妇,长公主莫不是可怜她?”

安阳恨得想杀了这该死的太监,即便母后有罪,可她是她的母亲,她只是想见她最后一面。

锦瓶冲上来拉住她,哀求道:“公主冷静,您还要为七殿下做打算啊。”

安阳整个人如被雷击般僵怔住,成王败寇,她与七皇弟虽然没有受牵连,可一旦有错处,七皇弟无疑是下一个被拿来开刀的。

太监扫了她一眼,挥手让人把萧皇后的尸体抬出来,白布盖着她的身体,风一吹,露出一角,露出的脸青灰煞白。

安阳脚下一软,身子往后倒去。

“公主!”锦瓶惊声扶住她。

安阳喘息许久,睁开眼推开她的手,走进屋内,母后用来上吊的绳子还挂在梁上,那是一条用衣衫布条拼凑起的绳子。

安阳两只手不断的颤抖,当街斩首,这对母后来说是奇耻大辱,所以她宁愿用这种方式来结束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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