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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凝的低泣声戛然而止,垂着头没有说话,潮湿的眼睫遮住了她眼底的神色。

解离尘别开头去,仿佛对她如何心境漠不关心。

他和她拉开距离,拢了拢墨色锦袍,端起一旁的瓷碗递过来。

“吃东西。”

露凝这才抬起眼睫,扫了一眼那瓷碗,里面盛的粥泛着柔和的白光,看起来很有食欲。

这一碗粥哪里够填饱她的肚子,但聊胜于无。

她衣袖下的手动了动却没抬起来,只眼睫带泪地望向他,小心翼翼地说:“夫君,我没力气。”

她声音极小,带着某种令解离尘敏感而厌恶的试探。

他脸色比之前冷了几分,却并未如他性格一般起身离开,或者降罪于她。

他只是僵在那里冷了一会脸,慢慢道:“要如何。”

露凝阖了阖眼,眼睫上的泪珠掉下来,啪嗒一声,解离尘听得清晰,心咯噔一下。

“……算了,没事,没关系。”

露凝很轻地说完,皱着眉抬起手去接瓷碗,在触碰到瓷碗的前一瞬,解离尘另一手抬起,化出勺子,蹙眉盛了一勺,动作看似快而不稳,但递到她唇边的粥一滴未洒。

“喝吧。”他清清冷冷地说。

露凝没说话,她看了他一眼,温顺地顺着他的力道喝了一口粥。

这粥的味道和看起来一样好,更神奇的是不过只喝了一口,她身体就渐渐有了力气。

解离尘并未因此让她自己喝。

他冷着脸,眉头紧锁,却不疾不徐,有条不紊地将一碗粥全都喂给了她,充满了耐心。

结束的时候,他甚至还递来一条手帕,露凝自然地接过,轻轻擦了擦嘴角。

擦完了一怔,莫名觉得这手帕眼熟,这是……她的。

她突然想起那日万寿节,她掐断了一条蛇的七寸,用手帕擦过手上血迹后就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后来她没再记得拿,也没人提起过捡到手帕,她接二连三遇见别的事,更想不起来这件事了。

竟在他这里。

解离尘显然也意识到不对劲,他神魂回归醒来之后身上是多了一些东西,是神魂带回来的,他没来得及收拾,随手就凭着记忆用了,自然也明白这手帕是谁的。

“原来在夫君这里。”露凝吃了灵米粥,气色好了不少,她将手帕折好,心情好了不少,“夫君若想要帕子我再绣给你,这条脏了,我先收起来。”

解离尘眼睛盯着那手帕,似乎想拿回来,可嘴上却说:“不必,不需要。”

这样的东西他不需要,她拿回去也好,正不知如何送回给她。

露凝心头一跳,视线扫过放到一旁的粥碗,迟疑片刻低声说:“夫君曾说过你不需要进食,想来仙宗里的其他人也不需要,这粥……是专门给我熬的吗?”

“筑基修士才可辟谷,在那之前还是要进用凡食,诸天宗弟子院设有膳房。”

但都这个时辰了,解离尘这般身份和性格是不可能兴师动众地去膳房让人单独开火的,所以这粥确实是专门为露凝熬的,甚至还是他亲自熬的。

他是擅厨的,或者说他没有什么是不擅长的。

最难的时候,什么都要学一些,因为无人可以依靠。

但这些露凝不需要知道,免得她再多想,他们是要做了断的,不该再有什么牵扯。

露凝哪怕再后知后觉,也感觉得到他的冷淡。

其实这也在意料之中。

她也做好了要努力争取的决定,因为答应过他,所以不管多难都要试试。

可是真的……真的有些难。

他变了,变得很陌生,和她认识的那个解离尘明明长得一样,给人的感觉却天差地别。

她认识的夫君虽然请冷疏远,对她却比任何人都有人情味。

她认识的夫君温柔体贴,很有耐心,从不吝表达自己的想法,与她没半分隐瞒,素来直言。

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连模样和周身气质都有些微妙的不同。

比如眼睛,现在的他双眼变了颜色,是纯正的黑色,黑与白交织,看不到原本的暗金。

再比如他身上的衣服,不再是无垢的白色,而是质地微凉,绣着暗金日月的墨色锦袍。

倒是那满头的白发没什么改变,白发之下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即便是对着她,也没有一丁点表情,再见不到那些代表真意的小细节。

他像戴着面具,举手投足,无比随意的一个动作,都透露着地位崇高,权与欲熏染过的冰冷疏远。

露凝喉咙发干,她吸了口气,用最温柔地语气唤他:“夫君。”

解离尘起身背对着她,如第一次一样没有应。

露凝如无所觉,跟着站起来,绕到他身侧,鼓起勇气握住他垂着的手,抬眸去看他的侧面,轻声问道:“夫君生我气了吗?”

解离尘一怔。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了吗?”

“……”

“你为什么不肯看我,也不同我多说说话呢?”

“……”

“我很想夫君,夫君消失之后发生了一些事……我有些害怕,方才在这偏殿里一个人待着也很孤单。”

“后悔了吗。”

解离尘突然开口,像是下一秒就要说出【如果后悔了就送你回去】这样的话。

露凝沉默了一会,缓慢地摇了摇头。

“没有。”她轻声说,“只是,很想你。”

不提界门处的失散,不问他为何抛下她一个人,只是很想他。

解离尘紧紧闭上眼睛。

见到她之前,他不断想着,不过一段短暂的情劫罢了,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可真的见到了她……

不行。他不需要弱点。

她也不能留在他身边。

即便不回凡界也不能留在他身边。

他有必须要做的事,他的身边危机四伏,他不想分心去保护一个柔弱的姑娘,不想时刻担心被人扼住咽喉。

这也是为她好,她肯定也不希望时刻陷在危险里,她根本不知道与他一起所要面对的敌人有多么恐怖,岂是她在凡界遇见的那些妖邪可比拟的。

凡界的自己当真愚蠢,还做梦可以护住她。

现实是护不住的。

只要有了在意的东西,只要有了他想要的东西,最后都会被毫不留情地夺走。

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学会不在乎一切了。

只要无所求,他就是无懈可击的。

解离尘面庞冰冷如玉,在露凝尝试着更靠近他的时候,他突然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她一窒,眼前画面变化,已经随他到了奉君殿里。

解离尘坐到宗主玉椅之上,露凝顺着他的力道半跌坐在地,一抬眸,对上他自上而下,压迫感极强的眼神。

“你有何所求,尽可告知本君。”

……本君。

陌生的自称。

露凝脑子里的那根弦绷紧,脸色苍白道:“我不懂夫君是什么意思。”

解离尘看着她,一字一顿说得极清楚:“本君会补偿你。”

露凝猛地站起:“我不要补偿!”她音量拔高,看似强硬,实是色厉内荏,强弩之末。

解离尘别开头,广袖之下握紧了玉椅扶手:“不要也改变不了本君要与你了断尘缘的决定。”

轰隆。

露凝心头打了雷。

他说了。

他到底还是说了。

他终于说了。

作者有话说:

兔崽子!不争气的坏东西!

明天拍椅子了!激动苍蝇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