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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他们连自己的人都接上去了。

连日在收拾常山王的烂摊子的范亚夫非常恼怒,他有时不禁皱眉,难道真的有天命?

每当胜利在望,龙江刺杀明明非常成功,偏偏最后一剑被个倒地内侍突然爬起撞偏了一下剑刃,女帝没死重伤,之后又顽强活过来,弄成这样局面。

龙江案查探明明他们占据上风,偏偏杀出一个裴玄素,弄成现在这样局面。

铸造局私库障眼法亦非常优异,连会些堪舆的工部的人他们都私下设法拖下来了,偏偏又出来一个这丫头。

不过范亚夫这人是不信命的,他很快冷哼一声,目露寒光。

几乎是当机立断,招手让心腹附耳过来,快速耳语一阵,后者领命,立马转身。

楚淳风面色顷刻就变了,方才他在土丘就隐有所感,见状大急,“不行!”

他一把拽住那个人,范亚夫等人倏地看过来,楚淳风后背顷刻出汗了,安陆王妃徐氏他们都知道,楚淳风是沈星的姐夫。

楚淳风也知道自己这动作的突兀和不妥,沈星是女帝的人,噤若寒蝉的话题,但由不得他不说啊。

楚淳风说:“那就是个小女孩儿罢了,刚刚出永巷,不过姓徐,搁起来以后或许能用上罢了。”

“但景昌和元娘还在,她哪有什么用?”

“不过凑巧会了这个,其他的她都不会,让人拿下她,我保证以后看紧她再也不会让她出现。”

“范先生,请您给她一次机会,我保证!”

楚淳风咬着牙说。

他拽住的那个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焦急看向范亚夫。

郑御也在,皱眉望一眼楚淳风,又看范亚夫,围着一张粗陋的木桌,所有人都看向楚淳风,又看坐着的范亚夫。

范亚夫慢慢撩起眼睑,盯住楚淳风:“能作号召之用,不管大用小用,她死不冤。”

范亚夫缓缓说:“淳风,你素来能干尽心尽力,今天的话我当没听过,但!你不要再让我听到第二遍。”

他厉喝一声:“还不快去——”

那心腹立即一挣,冲出门去。

楚淳风目眦尽裂,“范先生,范先生——”他追出去,但被房门外听到全程的粗布衣暗卫挡住了,仇焰盯了他一眼,转身快步跟了上去。

很快走远了。

这件事情也尘埃落定了,紧急布置已经进行当中了。

楚淳风没有参与接下来的讨论,他气急败坏重重锤了一下一进院的厅门门框,思绪急速转动,一边想着连自己埋在范亚夫卫队中的暗子都要启动了,一边立即掉头,往范亚夫所在后院冲回去。

他还想再争取,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内巡的岗哨从他身边过,擦身而过的时候,塞给他一掌很小的纸条。

纸条是刚刚写,刚刚裁下来的,笔锋清瘦,字迹雅逸,笔锋起转点捺又有几分遒劲的一行字。

——“不要再争论了。”

淡淡一句话,熟悉的笔迹,犹如那人在他面前。

楚淳风心有所感,立即侧头往斜前方的大门望去。

那人和仇焰先后闪身出门之后,门板“啪”阖上,又弹开一些,门后的守卫正在关,但还没关上,一条掌宽的门缝。

这个哨点临街,一条两丈宽的黄土乡镇巷道,毗邻街市,算热闹,巷道对面是一个早茶馆子,半旧的布幡和招牌,临巷两面墙的一排大窗上的灰布帘已经撑起来,可以望见大半个早茶馆子。

人进人出中,有一个一身素衣,头戴半旧竹篱笠的瘦削男子,身后两桌各坐一个护卫。

素衣男子静静独坐,竹篱笠遮挡住了他半张脸,伸出一截白皙瘦削的手,如同竹林穿雨,微微抬起头,盯了门内的楚淳风一眼。

那双清冷如星的雅致眼眸淡淡一眼,一下子把楚淳风定住了。

……

门后守卫把大门阖上了,惊鸿一瞥,早茶馆子那人被挡门板之外。

楚淳风不由攒紧手里那张字条,他不能再去阻挠范亚夫之令了,低头,但想了想,终究还是快步走了两脚,藉着屋角遮掩拉过心腹陈平耳语一句。

让他赶紧给妻子传信!

……

将明未明的天光,晨风徐徐,檐瓦窗台的雪沫子纷飞细细如雾如绒。

不多时,就有个挑夫打扮的汉子进了早茶馆子,低声禀道:“殿下,陈平放鸽子了,并且盯着确保没有被射下来才走。”

楚淳风为了方便和他传讯和日常叙话,自己亲自从小训的鸽子,一大半拿去龙江给徐妙仪用了,这鸽子体小能蜷缩在竹筒里好几天,楚淳风随行带着本备紧急联系之用,结果现在又先紧着给徐家那边传了信。

他纸笺之意,让楚淳风不许阻拦以免横生枝节,楚淳风还是私下急急给徐妙仪传了信。

“他大了,有自己想法。”

几笼早点和清茶端上,那竹篱笠素衣的瘦削青年男子一身粗简,但独坐和探手取筷的轻缓动作间,却有一种细雪落林的清净雅致。

竹篱笠素手青年,“算了,让他放吧。”

……

整个两仪宫这一边的暗线都动起来了。

暗阁这次也跟着一同南下,但一直没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在镇东头的一个小院子安静待命。

仇焰快速闪身而入,很快整个小院所有人都齐聚了,仇焰扫了所有人一眼,快步进了后进院,让个小队轮流过去,快速分配小队任务。

这次发下一共八个任务,有的小队任务重,联合去了几个小队,但大多都是轻任务,一队一个,或一队分成几队,各领一个任务的也有。

沈景昌是后者,领的是去曲州勘察的轻任务,当然他此刻也不太愿意领重任务,他惦记着也在瀛洲的沈星,不知道她怎么样呢?听说她现在当上女官了,估计开心得很。

心里想着沈星天真清澈的笑靥,小小的黑屋子窗前回望,他也不自禁露出一点会心笑意。

仇焰回来,笑容一敛,赶紧带人前去待命。

领了任务之后,沈景昌其实也不很愿意跑曲州这么远,想着赶紧快去快回,结果刚刚越过郊野找了条渡船跳上去,他一个心腹手下狂奔改方向过来找他。

是大姑姑徐妙仪给他的紧急暗信。

沈景昌打开一看,登时脸色大变。

现场的都是他的心腹手下,他几乎马上就说:“下船,找地方改装,我们去铸造局西边!”

……

浸冷的破晓寒风过后,晨曦喷薄,太阳露头以后,气温就渐渐攀升上来了。

有点冷,但不寒了,一路快马疾奔情绪上涌的裴玄素沈星等人还有些热,把狐裘厚毛斗篷都脱了。

阳光积雪下,赐服华丽鲜艳,就连沈星赵青等一众英姿飒爽的女官服饰也极亮眼,一众提辖司宦营司礼、御马二监快马如奔雷。

这次的事情,说意外,其实也不算很意外。

范亚夫想动手把沈星这个祸头子解决了,但众目睽睽,小半个东都的要紧的宗室勋贵高官都在这里,乌泱泱的宦军和护军,箭雨不是开玩笑的,并不适合明目张胆刺杀破坏游戏规则。

好在他们知晓私仓的真实路径和位置。

这路也不是一直都适合这么多人走的,他们紧急布置了障眼法,还找个合适的位置布上陷阱,准备一网打尽。

再拖延上大半日的时间的足够了。

——没错,目标已经从沈星变成十几个人了。沈星这人有个好处,不是敌人,她不吝藏私的,也不揽功,那些会一些堪舆被各种原因耽搁下来工部匠人官员已经被重新快马载回来了,沈星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一遍,大家一理通百理用,互相拿着司南盘在边谈论边往前行。

前头七八里路是正确的,但走到第一个岔道的时候,他们就发现司南盘真的不对劲了,不管怎么转圈,金针指的变成的东南方。

往回跑了十几丈,又变正常,他们找了一圈,很快找到一块巨大天然磁矿石,就像一块普通的土岩一样歪在路边,可能有十几年二十年了,日晒雨淋草蔓生长表面风化已经让它和一块普通的岩石一摸一样。

裴玄素命人扒开枯黄的蕨草和表面一层,一铲子下去刮了有一寸多深,才看出里面灰黑色的磁矿石本质。

把这块巨大的磁铁矿用八匹大马拉开,司南盘的指针马上恢复正常。

沈星他们十几人和裴玄素赵关山梁默笙等商讨了一下,最后往左边一条农夫进山砍柴白雪覆盖枯草的模糊土道走了进去。

走走停停,不时尝试寻常车辙,沿途找了七八块巨大的磁矿石,有找错路,又兜回来,曲折向前,最后他们深入了丘陵矮山起伏的区域,终于找了一处磁场混乱的地方了。

沈星紧张又兴奋,“我觉得,可能那私库就在这片不会太远的地方了。”

刚好这片有濒河,她听到有瀑布隆隆的水声了,有水路就容易运输,这也对上了。

半上午的时候下了一丁点的零星细雪,午后微阳又露头了,拿着司南盘的大家全神贯注都热了一身的汗。

裴玄素低声说:“要不要披个薄披风?”

又冷又热的,最易风寒,如今风寒可不是开玩笑的,沈星一看体质就明显不如他的。

沈星原本说不用的,她热得慌,但抬头望见裴玄素隐含关怀和微忧的面庞,他现在学阉人学得越来越像了,有时候的一个回身转面,她经常有恍如望见前世那个裴玄素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