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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玄素端详蔺卓卿一阵,看这个架势,今天估计不会出结果了。

看了半个上午,巳时的时候,裴玄素直接起身出去了。

贾平接过温热的丝帕托盘呈上,裴玄素接过来,擦了两下手,随手掷下。

该叮嘱寇承嗣等人的,他已经淡淡说过了,蔺卓卿不能打死,这是不必废话的。

韩勃陈英顺赵怀义盯着,他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裴玄素折返值房大院,这时候已经快中午了,炙热的阳光明晃晃的,他直接把董道登汤吉等他的心腹幕僚从厢房叫过来。云吕儒和陶兴望也跟着他从诏狱上来的。裴玄素让人去叫沈星,问她是否有空。

沈星多关注这件事,要不是她上午还的先把勘察台的折子和卷宗给写了,她早就跑到诏狱去旁观了。

涉及家人,她一点都不嫌腌臜的。

一听裴玄素叫她,她立马就跑过来了。

裴玄素和沈星手底下的私人班子,就目前情况小议一下。

大致情况,董道登他们没进十里花楼,但现在也很清楚了。

裴玄素言简意赅,半句废话也没有,直接拉出一卷长长的杏黄色卷宗。

这是裴玄素先前向神熙女帝请示后,神熙女帝下谕梅花内卫那边,给拉出来的沈云卿夫妻的最后行踪。

非常详细,从沈云卿夫妻接这个任务开始,到一路西去,又南下,辗转了十数个州县,最后还真查到了裴祖父丢失九皇子的那个郊野。

之后又一路奔波东西,最后去过靖陵往西的五关之一的什山关一带;之后又南下硕州,在硕州北郊的陈县望风坡附近遭遇不明人士伏击。梅花内卫牺牲了很多人,包括沈云卿夫妻——楚淳风封号安陆王,封地安陆州,恰好距这硕州不足百里,非常近。

明太子一手推起这件事,他梅花内卫中有耳目,全程知悉非常正常。

裴玄素已经详细看过这个卷宗,他非常合理怀疑,沈云卿夫妻应该是已经查到了些什么,明太子动手把他们拿下了。

回到正题上。

“明太子囚而不杀,很可能因为徐家可能握着类似机械图一样的东西。”

裴玄素沉声说,他把卷宗一拢,递给云吕儒,云吕儒急忙接过去,宦海浮沉向来淡定的中年人终于面露急色,急急打开来看。

明太子为什么不杀沈云卿夫妻呢?

除了楚淳风因素——裴玄素姑且听沈星的印象,假设她这姐夫是好的。但明太子完全可以不声不响杀的吧?

明太并不是一个诸多顾忌的人物,要说他徐家有多少好感,裴玄素并不相信。

留这么久,真的因为楚淳风吗?

裴玄素看不尽然。

这样的局势,明太子还私下动身南下去取这个机械图,可见其重要性!

但若说明太子现在还没找到水道和水闸,裴玄素是不信的。根据沈星所述的信息判断,这个时候明太子肯定已经到了最后的部署关头。

裴玄素判断,明太子是卡在什么地方了。

他取机械图来,是要解决什么东西?

至于徐家,则很可能和蔺卓卿一样,手里有太祖遗旨或兵符信物、启动水闸水道的钥匙之类的重要东西。

才会让明太子紧盯着不放。

董道登说:“还是尽快让蔺卓卿开口啊!”

蔺卓卿是当年宋国公蔺长风的亲孙子,手里还拿有机械图,他必然会知道很多内幕。

裴玄素掀了下唇,他面前还摊着圣山海今日的密报讯息,他慢慢翻了两下,抬眼,眉宇间有种嗜血的凌厉:“他撑不了多久的。”

他淡淡说着,只是一个结论。

裴玄素言简意赅:“一旦蔺卓卿招供,这件事情将会有飞跃式的进展!”

不管是靖陵计划,还是徐家的事!

众人闻言,都不禁呼吸一屏。

裴玄素动了动眼珠子,和沈星对视了一眼。

沈星不禁攒紧双拳,她有些紧张,又极期待,其实裴玄素把这些今天早上就大致和她分析过了,安抚她让她别着急。

那个长长的卷宗,她也看过了。

沈星坐在大书案侧一边的榻上,她紧张绞了绞搁在炕几上的双手,看看抬头听话又匆匆低头继续看卷宗的云舅舅,又看大家,又看回坐在最上首紫檀大书案后的裴玄素。

裴玄素一身朱红蟒袍,盘蟒过臂张牙舞爪,身上披的描金黑披也没卸下来,身上还沾有诏狱带出来的隐隐血腥味道,此刻褪去了两人私下相处的呵护和柔情,眉目峥嵘毕露,异常凌厉和血腥。

他的气势其实已经相当骇人,手段又狠又厉,远胜昔日的义父赵关山。

诏狱血腥手段不少,但他眉峰从来不动一下。

他是个狠人。

沈星一直都知道,但此刻凌厉血腥隐隐得让人心颤的他,她却从来没有害怕过。

因为她知道他就算伤害天底下所有人,也不会伤害她。

铁血柔情,他把自己最柔软一面的肚皮,都袒露给了她。

她不怕的。

沈星深呼了几口气,压下诸般的情绪,冲裴玄素笑了一下。

裴玄素眉宇间的凌厉森然不禁缓和了几分,他侧头瞄她,人多,他不好表示什么,冲她微微点头。

紧接着,裴玄素沉声吩咐了不少东西,包括董道登带人翻查蔺、徐、霍三家的旧档,看是否有什么收获?

另外云吕儒陶兴望这边三省六部的老师同年不少,这也是裴玄素这次小议的目的之一,让前者联系人脉,关注工部那边有关水闸的查探。

不过,最重要还是蔺卓卿啊!

很可能,这人一开口,很多东西都不用查了。

裴玄素有备无患,把事情大致整理一下之后,和沈星说了一声,他直接带着人回诏狱去了。

裴玄素私下也有刑名好手,寇氏那边也有,人都带来了。不久后董道登和云吕儒也先后下来了一趟,前者很快回去忙碌,云吕儒则一直留着。

不过今天,诏狱内的审讯和裴玄素意料之中一样,并没有结果。

眼见已经申末了,贾平也低声来禀,星姑娘那边的折子卷宗已经递上去。

他直接起身,离开了诏狱。

把手脸洗一下,披风赐服直接换了一身,重新描妆,一点血腥味都没有。

他嗅嗅,很满意,带着一种重新翻涌起来的鼓噪的期待,快步往监察司大院的侧门那边去。

描金黑披风扬起,一个翻飞亟不可待的弧度。

……

裴玄素一行被烟熏火燎,烫伤烧伤的都不在少数,裴玄素嗓音听着格外的沙哑,连神熙女帝都赐下太医诊治。

他这几天要正常上下值,并没有人说什么。

诏狱人很多。

韩勃陈英顺赵怀义等人凌厉的凌厉老练的老练,会彻底贯彻他的意志。

裴玄素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到了今时今日,他也并非事事都得事必亲躬。

沈星也挺赞同的,其实她一直很担心他绷得太紧。

人就像弓弦,绷得太紧容易断,老刘也反覆叮嘱了,让裴玄素能休息的时候,争取放松休息一下。

这算是紧绷局势和情况中的一个小小罅隙,两人早点回去,沈星也觉得挺好的。

她让给云舅舅他们传了话,云吕儒很快给她传话回来,让她赶紧好生休息一下,嗓子都熏成什么样了?

她收拾好东西,整理一下玉白官服,快步走出来,不知怎么地,她有种预感,就往距离裴玄素值房大院最近的第二进侧门小跑去了。

一出去,果然看见颀长高大一身朱红蟒袍和描金黑披的他站在侧门不远处等她,冯维他们已经退得远远的看不见人了。

长长宽敞的青砖夹巷,只站着他一个人。

热浪滚滚,金红色的夕阳落在他的身上,他好像穿过滚滚红尘和前世今生,来到她的身边。

沈星不禁喊了一声:“二哥!”

裴玄素第一眼就看到她了,“嗯”应了一声,彼此的目光穿过金红色的夕阳,对在一起,立即露了笑。

裴玄素快步上前,在衙门,两人没有牵手,但一高一低,一垂头一仰首,目中情意和彼此的甜蜜或紧张期待之色。

这个傍晚,裴玄素也不想想其他了,他要好好过。

他低声说:“咱们先回府,然后出发?”

沈星瞅了他一眼,他此刻那双眼睛亮得夺目,她当然没忘记两人昨晚约定的,让她也不禁有一点点的羞赧。

沈星佯装很镇定的样子,“嗯。”

于是两人并肩出了衙门,快马回到永城侯府,这次是很低调回家的,都没告诉裴明恭。

进了侯府,回了房,两人一边一间,换了便服,裴玄素一身玄黑色的窄袖紧身长袍,稀疏平常的绸布料子,看着一点都不显眼。

而沈星换了一身淡青微橙的襦裙,竖了一个双螺髻,娇俏的少女翩翩而来。

裴玄素不禁眼前一亮,他给沈星做了很多很多裙子,但沈星现在穿惯了简洁男式女服,基本没穿过正经裙装。

年轻、青葱、微橙的暖色,三月草长莺飞的美丽少女。

两人手拉手,裴玄素亲自开启地道的机关门,他稍微调整了妆容,两人穿越地道从后街最边缘一处二进小宅子中出来,登上一辆外表普通的骡车,哒哒穿过内城门,一直到了外城的坊市,这才下来。

普通的装束,普通的骡车,冯维等人换了衣裳并分散退出很长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