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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悲伤逆流成河的故事。

那个叫裴玄素的阉人,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沈星前生要答应嫁给姐夫当继后之前,她曾经迟疑过。

她本来不应该犹豫的,毕竟也不是真当夫妻,姐夫需要一个皇后,他不是强悍的明德帝,他也少了天然的名分,当年朝堂局势比如今还要复杂太多了,甚至帝党派内部也有人蠢蠢欲动,形势压力大得扛不住,他要保住此生仅一妻和独子的名分利益,不想妥协,只能堵住这个口子。

而徐家只剩下两个人,姨甥两人算得上互相偎依,她占了这个位置,正好名正言顺保护和教养外甥。

可她为什么迟疑呢?

她这个事情提出来和考虑的期间,她总是想起那抹艳红身影,那个她闯进齐国公府苦求他端坐上首俯首看着,她跌撞好不容易把他从靖陵背下了山,那个冷嘲热讽说她没用,但腿骨接好了之后,却把她护在羽翼下的阉人。

虽然两人后来因为董道登之死闹掰了,但后来渐渐有些线索出来了,应该不是她,是明德帝算计的,他抿着唇说了句类似道歉的话,她就原谅他了。

两人当时两个阵营,就这么不远不近不咸不淡地相处下来,貌似不特别好也不特别坏。但其实,当初被他保护的那段时光,是弥足珍贵的,她刚刚出来,紧张彷徨,是那段时间给她喘了一口气,勉强适应了之后的环境。

所以,那个人也是特别的。

他嘴巴坏,脾气也坏,经常阴郁沉沉的,但她却始终念着他的好。后来到了新一辈子,沈星才想明白,自己那时候偷偷暗恋过他。

可当时的沈星并不那么清楚,长于永巷宫墙,来来去去都是太监嬷嬷,她没有半个女性长辈引导,也没和半对正常的男女夫妻或情侣长期相处过。

她懵懵,她似懂非懂。

她本来应该答应姐夫的,可是她却迟疑了,总是想起那抹艳红阴郁的身影,他的毒舌嘲讽,他的事后保护,他虽然经常不耐烦,却教会了她不少东西。

他虽然冷漠凌厉,但却是背负血海深仇的缘故。

沈星最后给他送了一封信,借口有个东西要还给他,约定在两人曾经相约见过一次的那个郊野小亭见面。

怕被人知道,那个小亭子很偏僻,在陈乡驿道的一条黄土小岔道旁边,供挑夫和农人歇息用的。

她一个人跑到那个小亭子里,连徐芳他们都不知道她去哪了,她一个人在寒冬的大雪后,傻傻等了两天。

她不知道自己等什么?她等的其实不只一个人,但她当时自己都不明白。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做出这样的可以说得上不可思议的事情,第一次翘首等待过一个人。

那两个日夜,寒风雪吹,她又冷又饿,路过的挑夫小摊贩在入夜的时候都跑光了,她啃着硬邦邦的冷饼子,夜晚心里其实是有些害怕的,但她一点都没想过走,她蜷缩在小亭角落过了一夜,第二天翘首看着东都城的方向。

最终安安静静的。

那人没有来。

她那种期待紧张的心情渐渐没有了,就像一盆不知名炭火在躁动辟啪过,最终被冷风和雪沫所覆盖,变成失落无声的样子。

第二个夜晚过去了,太阳升起来,她突然很丧,无声哭了一场,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哭什么,但她就是流眼泪了。哭完之后,又跑了,跑回去,好像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一门心思做最正确的事情。

可裴玄素为什么没来呢?

因为他终于得到了母亲和哥哥当年为什么没有被接走,父亲遣出那队人无故失踪的线索。

影影绰绰,竟指向暗阁徐景昌带的小队。

那一刹的阴沉暴怒,他直接把那张字条撕成粉碎,亲自带人去查去审讯了。

但幸好,审讯出来,徐景昌的小队嫌疑去了不少,更有可能是另一个小队。

他又突然生出一种欢喜。

可紧接着,不等他约她见面,新帝颁下诏书,立后的人选让他难以置信。

再后来,他发现她和新帝是假夫妻,她还是处子之身,他心里其实很高兴。

那是他冷沉阴郁的人生中,难得的一丝喜悦和阳光。

可偏偏,龙江接人失踪事件的深查突然急转弯,在他猝不及防之下,查实了竟真是最开始的徐景昌小队。

他暴怒之下,一个巴掌打碎了两人再续前缘的可能。

那一天昏暗的林帐边缘,她捂着脸,惊慌失措,让他立即就知道,其实她也是有些蛛丝马迹猜测这件事的。

面对冷若冰霜杀意凌厉的这个男人,她哆嗦着,连问都不敢问出口。

他也没有说。

自此两人关系降至冰点,很长很长时间如同陌路。

直到后来,两人就这么碰上了,她最终还不忍,帮着他一次,有点笨拙又仓促,她还慌忙抹掉尾巴走了,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但裴玄素根本就用不上她忙,她也没能瞒得住他。

那时候他真的恨极了,本来一片冷戾阴沉的冰封心湖,又因为她这个小动作平地再起波澜!

偏偏这个人啊,她对旁人也很好。

他恨极了,把所有东西都掀翻了,痛骂她。

可命运最终还将两人牵扯在一起的。

圣山海行宫大宴的那半个夜晚,他中了药,而她被下了药送到他怀里。在那个黑魆魆的夜晚,那个云鬓花颜目露惊惶的美貌少女,他强势抚遍她的全身,用手破了她的身,耳鬓厮磨和急促呼吸的僵硬咬牙中,压抑的情感终于轰然大破,奔涌而出,在胸臆间彻彻底底翻搅在一起。

他想,她救过他两次,他就勉强不把这件事情牵扯到她头上好了。

其实阉人裴玄素这一生,遇上过两次可以和她真正携手交心的机会,一次是他不知情的小亭字条;一次是这一次。

可他控制不住情感,勉强说服了自己,但他那时候那个病况和境况,却始终没有办法彻底揭过这件事。

心里始终有一点硌着,时不时刺一下,恨她身上徐家的血,觉得自己不孝至极。

偏偏越挣扎越沉沦。

她真是个很美好很柔软的姑娘。

其实前生那个裴玄素的阴晴不定喜怒难测,不仅仅只有生病,心里这个坎一直没能真正过去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他真的真的很爱她,可他的性子如此执拗阴沉,他一边抵御着心中芥蒂,一边强压着把当年算计徐家的人都根除了,就是不愿意她留有遗憾。

可偏偏两人已经错过了真正携手的机会,立场从小皇帝登基那边,变得矛盾越来越多越尖锐。

两人的关系一度要滑向深渊,他在他的病中艰难挣扎着。

裴玄素最后是什么时候彻底原谅了这件事以及除了徐景昌以外的其余徐家人的呢?

是当他摄政掌权,将要把张陵鉴都彻底斗败,高子文郑密等人已经被他斩于马下之际。

他竟然知道了,他的挣扎和大部分的情感艰难,都源自于明德帝这个贱人的刻意安排。

——当年徐景昌小队接到这个人任务,并非高子文随意安排的,而是明太子示意让徐景昌去的。

那个一心想试图挣扎出暗阁这个泥沼的少年,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惨剧,除非他跟着明太子所有安排顺着去走,他一旦有自己的思想和异议,他几乎可以说兜兜转转总会走上死路。

徐景昌如何,裴玄素不管,不管如何,徐景昌就是那个带队杀戮的人,他依然对这个人冰冷厌憎不改,哪怕对方早已经是个死人。

死者已矣,生者犹在。

这些年的沉沦溺恋之中,其实他渐渐把心中那个坎过了很多了。

最后给他一记迎头重击的是,这件事情,其实明太子刻意安排的——他知悉徐景昌小队的事。

两辈子交错,上辈子的裴玄素更加艰难坎坷,他其实错过了找那个老翁的时间点。这个人,最终被明太子拿在手里了。明德帝感觉身体每况愈下,他把想到的事情都篦一遍,查漏补缺,于是就把这个老翁篦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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