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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溯到一个时辰前。

这半个白日, 议的都是西河王之事,宁王傅缙观点一致,俱认为西河王已准备妥当了。

最后傅缙道:“只是当今壮年, 天下尚算承平, 不是他举旗的好时机, 我们还得静观其变。”

宁王缓缓颔首:“确实如此。”

提起这事, 难免想起多年来始终盯着自己的皇帝,他蹙了蹙眉。

不过,这问题一时半会是无法解决的,宁王暂不想,正事说罢,他话锋一转。

“承渊, 这次阿元如此顺遂避过搜捕,楚氏当居首功啊。你且把她也领了来,孤见上一见。”

宁王已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傅缙一怔, 宁王秘密返京,从不见外人。

只转念一想, 楚玥有功不假,但到底非己方阵营, 又陌生, 她知道太多东西了, 宁王必然会一见。

傅缙应了,又说:“楚氏年少,亦未曾居功。”

宁王闻言一诧。

他要见楚氏, 原因有二。第一,对方在这事上确实功劳不小;第二,确实有非自己人的缘故,他总得看一看人心里有数。

但听了傅缙这话,他却真惊讶了。

傅缙语气平和,话中对楚氏颇了解,甚至隐隐竟还有些回护之意。

宁王很了解傅缙的性子,也很清楚傅缙和继母及楚氏之间的旧仇,更清楚他当初是被迫娶的楚女。

这才半年。

宁王现在是真真被勾起了几分好奇心,“无妨,有功自当嘉奖。”

……

楚玥正在外书房处理公务。

申元目前不在小跨院了,在吉祥巷那处二进宅子,就是地道出口另一边的那个,城内搜捕结束后,把人安置过去了。

宁王也在,为了将就申元,也更隐蔽,傅缙告诉过她,她“哦”一声就是了,从来也不问。

距离不远,一直河水井水,楚玥之前没料过会和自己有交涉。

她惊讶:“宁王见我做什么?”

她联想力有些丰富,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晓得宁王的绝密。

她迟疑,自己到底是傅缙的妻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吧?这点她早早考虑过了。

傅缙安抚:“无事,殿下知晓了先前始末,欲见一见人罢了。”

他补充:“你做得很好,有大功,勿忧。”

那好吧。

楚玥也知宁王既要见,那自不能推拒的,于是应了,不过她看了看刚才一时惊讶沾了墨的粉色披帛,“我先换身衣裳。”

“去吧。”

赵宅楚玥换洗衣物很多,她去了次间,打开衣橱,垂目看了眼身上,她现正穿一身娇嫩的杏粉襦裙。

手在衣橱划过,她选了一身深青色的深衣曲裾。

深青色沉稳大气,深衣曲裾庄重正式。

换了衣裳,撩起帘子,傅缙立在稍间门前等着她,见她好了,“走吧。”

他们直接走密道过去。

曲裾裙摆窄,楚玥走得慢,傅缙缓步前行,也不教她追得急。

开启了机括,下了密道,他手里提着一盏琉璃风灯,稳稳的,楚玥跟在他左后方,他便用左手提着。

微微晃动的烛火,投下一圈昏黄的光,照清楚了她眼前的路。

看一眼身前高大的背影,楚玥忽有些恍惚。

若说从前他是对自己没什么不好的,那现在就真不错了,二人日常相处平和,还能打趣玩笑。他知道自己亲自打理商号,也没任何异议。要知道在时下贵妇世家眼里,这都是不务正业有**份的。

他似乎已把她和楚家分开了。

但想起楚家,楚玥又忆起刚才收到爹娘一封来信,母亲胎满三月了,终于坐稳,写信给她报喜。

赵氏的胎之前并不算太稳,过年都是卧榻养着的,但没告诉她,怕女儿担忧。

信笺上,其情殷殷,阿爹阿娘都极期盼这个小生命,喜悦与共,楚玥也是极期待的,期待着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弟妹,十月后呱呱坠地,健康成长。

楚玥不免又想起数年后的灭门大祸。

她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心头涌起一阵烦忧,随着时间推移比以前又有增添,不过,眼下非并想这些的好时候,楚玥遂收敛心神,先见了那宁王再说。

提起宁王,这位眼下平平无奇。

皇帝表面恩抚实际防备,封了北边的大宁给他。大宁距京城千里之遥,偏远不富饶,十分鸡肋,又常年盯着,好在据闻他并未承继到其父的英明才干,甚是庸常,多年才一直偏安无事。

人不出众,封地更不出众,甚至有些积弱,反正在一众藩王之中,只能勉强跻身中等,一点不显眼。

然楚玥知道,就是这么一个处处不显眼的宁王,最后在诸藩之争中大放异彩,夺得大宝。

这样一个能蛰伏善隐忍,有行动力有手段的王者,楚玥不过一外人,却知晓他的绝密。

哪怕傅缙说过不止一次没什么,她也不禁慢慢绷紧心弦,神色渐肃。

地道不长,半盏茶走到尽头,重见日光,傅缙领她转出廊下,往东厢花厅而去。

隔扇窗大敞,隐隐听见说话声,似乎是樊岳的。晃眼又见花厅内似乎坐了七八个人,樊岳和另外几人分坐下手,而上首太师椅上,则端坐了一个藏蓝衣袍的中年男子。

楚玥未能仔细看清,因为花厅到了,傅缙回头安抚一眼,低声道:“到了。”

她便微微垂眸,规矩跟在他身后,入了花厅。

“见过殿下。”

傅缙率先见礼,楚玥一同敛衽下福,“楚氏见过殿下。”

“无需多礼,快快起罢。”

上首传来一道浑厚的男中音,不疾不徐,极威严,宁王立即叫起,“坐下就是。”

极亲厚,但这份亲厚显然是对傅缙的,楚玥不过沾了光。

宁王右下手空了两位置,首位肯定傅缙的,她微提裙摆,跟着他一起落座。

转身之际,她余光扫了上首一眼。

宁王年近四旬,阔面大耳,算不上英俊但也周正,人还没养回来看着有些消瘦了,一身平平藏蓝深衣,却目光如电,极具威仪。

楚玥其实一直好奇,宁王究竟有何风采,才能教傅缙般文韬武略的风流人物也为之折服,并决意相投。

今日仅仅一个照面,她忽明悟傅缙所言的那句“潜龙在渊”。

蛰伏不阴霾,隐忍不气垒,不见焦虑,不见急躁,如瀚海般稳而深,不愠不怒间,其气势已逼面而来。

上首的宁王仿无意一瞥,楚玥便一凛,眼眸又垂了垂,眼观鼻,鼻观心。

花厅内很安静,就连平日最活跃的樊岳也正襟危坐,对楚玥笑了笑之后,就认真倾听宁王和傅缙对话。

宁王和傅缙也没说什么,随意两句,视线一转,“这是楚氏?”

楚玥微微福身,“妾楚氏。”

她规规矩矩地答话,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宁王略略端详,眼前楚氏容色过人,只他很确定,他的心腹爱将并不是一个美色所能迷惑之人。

“阿元连避两次搜捕,你当居首功。”

两次是没错的,第二次正是地道那次,第一次则是青木及时得到官兵动向,紧急传信,让傅缙等人提前避走。

楚玥道:“避匿之事,乃夫君等人之功。我不过侥幸,刚好有处地道。至于第一次,也是外祖遗泽,才教我提前得了讯息。”

“哦?那你是如何提前得了讯息的。”

谦逊归谦逊,宁王一听便知关窍,楚氏在京城有许多店铺不错,但信息搜集和及时传递,可不仅仅有铺子就能完成的。

他这边京城据点被毁了许多,想来,前段时间楚氏的情报网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及时填补了其中疏漏。

好敏锐的一个人。

楚玥心念微转,明显继续避重就轻不合适,她便照直说:“酒馆食肆,三教九流之地,不但有诸多真伪消息,也可作讯报流转之用。”

此类地方,人流量极大,不但可用以搜集情报,还能作为消息传递的节点。在当时风声鹤唳的京城中,再合用不过。

临时在各处铺面增派人手,随时关注附近动静,一旦有变,匆匆往酒馆市肆走一趟,转一手,就能无声无息将讯报传回,不生任何疑点。

楚玥在每个坊市的关键位置重点放人,布下了偌大一张情报网,突袭之前,官兵的动向她总能第一时间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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