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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还是下了这道令。

傅缙身边就站着冯戊, 冯戊当场点人, 他点的,俱是跟随多年的好手。

小舟能上的人不多, 很快就点好了,傅缙看了一眼,随手点了一个换下:“梁荣, 你一同去。”

冯戊梁荣俱一诧。

他们两个昔日是主子身边的近卫队长, 一正一副, 如今换了亲卫营,也是如此。

两个队长,总有一个得留在主子身边才是,怎好都去了。

但很快, 冯戊梁荣二人便反应过来了, 也无异议,拱手应道:“标下领命!必竭尽全力,护少夫人周全!”

二人领着选出来的另外四名好手, 匆匆赶往前头登舟。

那一抹深紫色的声音仍立在船头,秋风瑟瑟中,身影备显瘦薄。

她左右顾盼, 可惜天太黑,始终没能和傅缙视线对焦。

他告诉自己, 这是最后一次。

似强调一般。

下次肯定不会了。

……

芦苇摇晃,白絮纷飞,黑幢幢的岸边人头攒动, 楚玥一一仔细看过,她并未能寻到傅缙。

轻轻叹了口气,也是,回顾这两个多月来他的态度,他想必也不愿意跟来了。

有些失望,也有些释然,正当楚玥要转身钻入小蓬之时,却见黑幢幢的茂密芦苇一分,冯戊奔了出来。

她一愣,冯戊已跳上了小舟。

紧接着,后面是梁荣,还是四个非常脸熟,是时常跟在傅缙身边的贴身近卫。

冯戊已拱手见礼,“主子命我等前来。”

楚玥心一颤。

她立时往冯戊等人奔来的方向望去。

太黑了,她看不清,仔细分辨,才隐隐见得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暗处,正面朝小舟方向。

非常熟悉的轮廓,楚玥一眼就认出来了。

心里骤一阵酸楚,不知为何,平静了两个多月的情绪忽就翻涌起来了,眼眶有些热,心头很难受。

她喘了两口气,努力压下眼内忽涌起的潮热。

“少夫人,进舱里头吧,要开船了。”

楚玥退后两步,不过她没进蓬舱,而是就在蓬舱前坐下来,不耽误撑船,也很好保持平衡。

才坐下,她又转头望去。

那高大的身影仍在。

暗沉沉的河岸,黑幢幢的河面,细微的船桨划水声,小舟悄然无声荡了开去,逐渐远离,河岸的芦苇荡和人都渐渐小了,到慢慢看不清。

寒凉的夜风飒飒,楚玥感觉到冷,只她除了冷以外,更多的是担心。

她忍不住喃喃道:“冯戊,这次大军能脱困的吧?”

……

时至今日,噩梦基本少有能参考的讯息了。

原因无他,“她”是个典型深闺女子,内宅如数家珍,外头的事情,却除了非常大的少许还能有所耳闻,其余一概不知。

在这极其稀少的大事耳闻中,恰好有一场关于傅缙率宁军于盘水大战役。

傅缙所率的宁军被西河大军围困盘水之侧,西河军兵力足足超过其近两倍,四面楚歌,绝境孤军,世人闻讯皆摇头,宁军必全军覆没矣。

但就是这么恶劣艰险的环境下,傅缙竟率宁军成功突围而出,继而大败西河大军,在大梁史上谱写下一场以多胜少经典战役。

至此,傅缙之名传遍大江南北,如雷贯耳。

至此,宁王大军才开始扭转战局,傅缙一战接着一战,竟硬生生将当时已是庞然大物的西河王击溃,取得最终的胜利。

战功赫赫,扬名天下。

按照这个梦境,岂不是楚玥不需担忧?

但其实不是的,都是盘水孤军被围,梦中那场战役其实在明年。

现实中,由于楚玥的鼎力相助,宁王比梦中发展要快多了。

她真的很担心,此战非彼战,这类战役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她真的很怕自己的蝴蝶翅膀扇出了什么来。

忐忑不安,心神紧绷,楚玥担心傅缙,也担心己方大军,可偏偏,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问冯戊,冯戊也无法回答她,只能道:“我们军心稳定,未必不能寻得生路。”

这是安慰楚玥,也安慰他自己,几条小舟上气氛都很紧绷,冯戊说:“我们先回易州,说不得到地方,主子他们也回来了。”

楚玥勉强扯了扯唇角:“你说的是。”

但愿如此。

……

盘水南岸。

目送几艘小舟渐渐远离,那抹抱膝而坐的窈窕身影没入黑暗之中,傅缙收回视线转身。

诸人回到方才位置,坐下商讨。

这场议事很沉默,众人反复思索,总无法找到半个突破点。

议了半个时辰,届时如此,气氛异常沉凝,却无一人提出投降,这样宁王沉重之余,也极欣慰。

“既然议不出来,就不议了。”

傅缙站起:“我们先尽我等所能,准备明日大战。”

既然想不出来,就动手,竭尽所能准备,总比坐着好,且意随心动,说不定还会在动手之中被启发得出良策。

这话说得很是,宁王也站起:“正该如此!”

换了一个话题,确实好多了,最起码众人有话能说,樊岳道:“西河王有五千骠骑营,此必为先锋军。”

五千骠骑营,就是五千匹好马,骑兵杀伤力十倍于步兵并不是夸张话,更何况还是足足五千的骑兵组成的骑兵营,这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

西河王连连大胜,这骠骑营功不可没。

宁王这边也有骑兵,可惜只勉强二千,且己方被围困,无冲锋余地,骑兵的优势就完全凸显不出来了。

若说备战,头一个想的就是西河王这骠骑营,

这个傅缙已经有了想法,“中军靠前位置,我们连夜掘一大坑,采竹伐木,削成尖刺,固于坑底。”

战马是很宝贵的资源,即便交战敌对,双方不到必要时候,也不肯损伤。但很明显,现在已届必要之时。

傅缙已观察过地形和敌军营帐,心里有数,命取来临时绘制的地形地形图,点了一个位置,“西河王必会在此进攻。”

他食指一绕,划了一个“凹”字形,“陷坑要这么挖。”

骠骑营前方陷入,跟在后面的肯定会刹住止损的,未能达到重创骠骑营的目的,但两边这么一挖,却有截然不同。为防堵塞后军被推入,刹住的骑兵必散往两边,正好中了下一着。

此策对付骠骑营极佳,众人叫好,于是传令下去,傅缙严令,不管是挖坑伐木,俱不能被西河哨兵发现。

好在情况也有利,虽营帐已不全,但为防被西河军窥视,大部分都是扎在最外围的,篝火灭掉一些,伐木的再小心些,没有大问题。

漆黑夜色中,宁军悄然无声地动起来了,被告知这是脱困一环,兵士们心里一安之余,十分用功,干得热火朝天,不过一个时辰,就把陷坑挖好了,继续忙碌着在削竹削木。

黎明前,肯定能妥当,这个不用担心。

只不过,宁王一行心内并未轻松分毫。

解决了骠骑营,那接下来的步兵呢?

陷坑也不好使了,就算没填满,人不是牲畜,前头这么大的动静,早就反应过来了。

二十余万西河精兵。

傅缙重重吐了一口气,拧眉不语。

诸人也如是。

江边水汽甚重,风也极大,暮秋的夜风已极寒,吹拂得人浑身冰冰冷,亲卫们奉上灌了热水的水囊,只接过后,却无人有心去饮。

天地漆黑一片,夜幕笼罩,四顾茫茫无路,正如被困的宁军。

傅缙揉了揉眉心。

天时地利人和,一丝俱无,兵力极劣,又被重重围困,饶是他极善军事,也想不出半丝脱困思路。

他将水囊扔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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