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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沉,好不容易寻到一个合适的地点落脚,很多体力耗尽的甲兵直接一头栽倒,谁也顾不上什么队列秩序。

漆黑的夜,重重的喘,除了伙房兵勉强爬起挖灶升火外,其余的几乎是瘫着一动都不能动了。

“这样下去不行,咱们若回不去西河,早晚要被那傅缙追上。”

说话是申信,提起傅缙,一阵愤愤:“这宁王也是时命,若非得此人相助,只怕难成今日气候。”

说罢,一阵急喘,申信体弱,连续奔逃身体吃不消,脸很苍白,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停住,有意志力撑着倒勉强挺住了。

闻言,众将士谋臣一阵沉默。

情况真的很不好,宁军穷追不舍,他们几次试图折往西河方向,都失败了。

此外,除了战损,这两日已出现逃兵,若非粮草还有,情况恐怕会更糟。

先前因两度入城,粮草倒还能支应,但继续下去,粮绝是必然的事。

西河军已到了一个最关键的关口,众人心中很明白,若不能渡过此劫,兵败身死是必然的事。

“如何是好?!”

“我们需尽快想出应对之策,否则……”

漆黑的夜里,仿佛有一只手掐住心脏在慢慢收紧,哪怕在场都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和谋臣们,气氛也不禁隐隐焦躁起来。

申信焦虑,他们这群领头的这样,更何况下面的兵卒?

他急道:“令伯,你可有良策?”

章夙斜倚大石靠坐着,他一直没吭声,棱角分明的侧脸隐藏在阴影中,篝火跳动,隐隐见他眉目阴沉。

章夙一直在沉思,这两日即便再奔逃的路上都时刻在思索,殚精竭虑,也非无所得。

闻言,他抬眼,缓缓坐正。

“对策,我有一个。”

申信等人精神一振,急道:“且快快说来。”

章夙眉目阴冷:“战况至此,我们反攻宁军得胜,已无丝毫把握了。”

这是一个事实,一个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心下一沉。

“我们只有一个法子。”

章夙倏地抬眼,冷声:“釜底抽薪。”

“如何釜底抽薪?!”

章夙的谋略能力,即便是他的对手们,亲世子申彻的战将谋士们,都是承认的。闻言诸人精神一振,俱紧紧盯着他。

“我问诸位,若出现我们分两股各逃一方,一大一小,此况,宁军当如何?”

这个不用多说:“自然是分兵追击?”

“如何分?”

“若兄长和我等都在大军,自然同样一大一小,大军追大,小军追小。”

至于率军的,申信略略沉吟:“自然是傅缙率大军,至于小军,必由宁王亲领。”

宁王是人主,他虽然不怎么擅长战事,但若出现这情况,于情于理,他都会亲率这支小军。当然,他会配足够的战将谋臣。

“很好。”

这正是章夙要说的,他又道:“汝等可知,贾泗中箭,伤重已送返栗州了。”

少了这个第一谋臣,此事大有可为。

章夙命人摊开地形图,食指一点:“此处北去三百里,有一地,名马丘山。”

马丘山有个特点,是个座孤山,是一座非常利于设伏的孤山,一旦将敌军围困其上,对方突围难度十倍于平地。

“屡战屡败,将敌军诱至马丘山,围困待其粮绝,即可发动攻击。”

这个计划,章夙昨日有了腹案,他研究了地形图,选取了马丘山,然后根据一路上的地形地貌,设定了逼真的屡战屡败。

只要按他设定去做,一旦宁军分兵,必能将这股略小的宁军诱入。此等地形,极利围困歼杀。

“一旦宁王及世子身死,宁军必定大乱!”

他们才能喘息得生机,回了西河休养生息,还有江南在手,可以最快速度恢复元气,卷土重来。

没错,章夙釜底抽薪,要谋的就是宁王和宁王世子的性命。

不但不说,这是上佳谋略。

申信细细看过章夙所规划的诱敌路线和战役,不禁点头,大喜:“此计可行!”

诸人精神大振。

只在此之前,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需要解决,申信皱眉:“我们如何才能让宁军中计?”

要宁军分兵,前提是西河军分兵逃逸,而宁军不生疑虑。

这一点非常难。

要知道战到如今,宁军兵力足足是他们的一倍出头,正常情况下,西河军不可能分兵的,因为一旦分兵削弱,死得更快。

必须要给出一个让宁军笃信不生疑的理由。

不然的话,后续谋算再好,都是白搭。

申信见章夙神色未有变化,显然已有主意:“令伯,还不快快道来?”

章夙环视一圈,视线落在申彻心腹的詹箬赵泉等将脸上,他缓缓道:“若世子身死,西河军一分为二,顺理成章。”

申彻命很大,加上有詹箬赵泉等人的尽力照顾,一路奔逃居然还没死,也没病危。

西河王二子矛盾,宁军清清楚楚,唯有这样,才能取信对方。

只章夙声音很冰,他言下之意,要宁军全无疑虑,这申彻必定是要真死的,在众目睽睽下死,死得不可能造假,让宁军眼线都看在眼里,才算成。

詹箬赵泉一惊,立即跳起:“怎可如此?!你……”你居心叵测!

“二位!!”

章夙“霍”地站起,厉声打断:“此乃生死存亡之际!一旦兵败,诸位留在西河家眷妻小,族人亲朋,统统都难逃屠戮之命!!”

“诸位,难道汝等真不顾及家小族人半分吗?”

亲申彻的,基本都是西河大族,西河一破,统统跑不掉。相反,章夙就算秋后算账,他也不可能将这些家族连根拔起。

他深吸一口气:“我申夙起誓,若过此一关,我又侥幸得父王信重传位,必不动诸位分毫!”

现场一片死寂,詹箬赵泉及二人身后骚动的一片,僵硬良久,终于慢慢坐了回去了。

沉默不语。

章夙缓缓收回视线,也坐了回去。

他昨日就想出此策,却今日才提出,因为要用申彻的小命施计,不到最后关头,是不会成功的。

众人都默认了。

申信沉默片刻,领着章夙和几个谋臣大将,去禀西河王。

西河王就剩最后一口气了,面如金纸,昏迷已两天,今日却突然醒了。

他断断续续道:“此计……可行,依令伯之言行事。”

“……我若去,大事,大事就托于令伯之手,汝等需尽心辅助,以他马首是瞻。”

“……不许哭,不许发丧,秘,秘而不宣,直至军心稳定,……”

西河王昏厥过去了,他估计就这一两日的事。

众人不敢哭泣,无声退了下去。

章夙站定:“诸位,立即准备,随时依计行事!”

他眺望东南,宁军就在这方向,距离不足百里,随时都有可能停止休憩,再度发起追击。

章夙眉目冷厉,用申彻的命铺路,这一计,宁王及世子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