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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郡守府出来,宵禁的时辰都过了,夜色沉沉,大雪扑簌簌地下。

在沉寂的青石板长街上并骑而行,把一列巡逻甲兵打发了去,徐乾捏了捏眉心:“只怕这回,必是得罪了那大公子了。”

徐乾叹,他也知卫桓性子,况且这事儿,有点血性的男儿都受不了。

他愤愤骂:“不知哪个杀千刀的,给大公子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前因后果,细想想其实不难想通,但事前徐乾还真没预料过这一出的,因为丁骏素来喜爱妖娆丰熟的女子,姜萱这类青涩少女,再美也进不了他的眼睛。

卫桓眉目含冰。

骂了几句,徐乾提醒:“大公子素来心胸狭隘,这阵子当心他给你下绊子。”

卫桓冷冷:“他只管来。”

卫桓是靠真本事擢升的,一个大将,还轮不到丁骏动摇根本,这点徐乾当然知道的。可军务接洽,饷银军械,还会给丁洪说黑话,能下的绊子也不少,若得常年累月应对提防,有够烦人的。

偏偏人家是丁洪的亲儿子,撵不走,赶不去,只能见招拆招。

徐乾叹气,无妄之灾啊。

进了军户区大门,两人便分开各自回家,这顶着寒风纵马疾奔一路,卫桓心中怒霾其实也并未消褪多少。

不过到了家门前后,他略立了片刻,调整好脸上表情,才进的家门。

卫桓如今的将军府,三进三出庭院开阔,他穿过垂花门一进二堂,便见檐下红彤彤的大灯笼,正房灯火映在窗棂子上,橘色明亮暖洋洋一片。

烟蓝色的厚锻门帘一掀,一纤细窈窕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姜萱婉和声音带着欢喜:“阿桓回来啦!”

“怎地这般晚?”

柔软的手给他拂去头脸沾的雪花,接下大毛斗篷,一盏热热的解酒茶递到他手里,她眉眼有些嗔怪,但更多的是心疼:“怎地又吃了这么多的酒?”

热烫的解酒茶从口腔入腹,暖意从肚腹蔓延至四肢百骸,卫桓脸上僵硬表情这才真正缓和下来。

听着她说他,他都“嗯”地应下了,待罢,他才问:“怎么这么晚还没歇?”

其实他也知,每逢他晚归,她总要多等半个时辰才去睡的。

静静看着她的眉眼,心底泛出丝丝暖甜的滋味,只转念一想今日丁骏,瞬间化作一腔恼恨。

这些污浊事宜,他并不欲脏了姜萱耳朵,只道:“阿寻,近日粮行可能会有人下绊子,你需留神些。”

徐乾担心的军中下绊子,但卫桓想到粮行,虽丁骏就算找麻烦应也不会这般拐弯抹角找这么一家不算大的粮行,但关心则慎,有一丝可能他也会提前给姜萱说。

姜萱讶异:“怎么回事?”

卫桓歉意:“今日宴上,我和丁骏有些分歧,此人心胸狭隘,怕他事后寻衅。”

“分歧?那你呢?军中可要紧?”

姜萱神色一紧,叠声问。

军中人情复杂就是一个大社会,卫桓本性情孤冷不耐这些,只是却也不得不走了进去,她常常是怕他会吃亏。

卫桓安抚她:“无事的,我擢升依赖军功而非裙带,他寻衅,我仔细应对就是。”

并非那等根基不稳的人,即便丁洪想动都需要能服众的借口,更何况那丁骏?

姜萱这才略略放心。

又说了几句,才揭过这话题,天色很晚了,卫桓起身送姜萱回院休息。

一路行,一路站在外侧为她遮挡扑入廊下风雪,姜萱拢了拢斗篷,“并州风雪真大。”

确实,卫桓嘱咐:“你明日去看新分号的选址,记得多添衣裳。”

都能反过来叮嘱她了,姜萱笑着睨了他一眼:“放心,冷不着我。”

“多带几个人跟车,隆庆街那边离军户区有些远。”

“行,我会的。”

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姜萱的小院,看她进房掩上菱花门,灯光熄灭,他这才转身回屋。

又想起丁骏。

得将这事和符石说一说。

符家和他互为一体,丁骏寻衅,也很可能寻上符家人,得让符石等人有个准备。

不过这会天色已晚,明天再去。

……

卫桓是想着明日寻符石说话的,但没预料到的是,丁骏比他还早一步。

一大清早,丁骏就亲自来了值房,让才上值的符石一诧,忙迎上来,“大公子您这是要寻陆将军吗?”

“将军还未来,只怕公子要稍等片刻。”

说着,他就要在前头引路,不想却被叫住了,“诶,符将军误会了,大公子寻的是你。”

说话的是廖安,见符石回头不解,他笑道:“符将军有喜临门啊!”

怎么回事?

符石诧异,却见丁骏微微抬着下颌,十分矜傲颔首,表示赞同。

他暗暗皱眉,不过面上不显,只不解道:“这……”

廖安马上替他解惑了,“听闻符将军有个外甥女,正是当嫁妙龄,恰好咱们大公子缺个可心人在身边照顾,这两厢得宜的,符将军以为如何啊?”

经过昨日他也不迂回废话了,单刀直入,当然符石军职不高他不怎么放在眼里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和卫桓不同,符家在上郡二十余年,是老人了,大公子是什么存在他最清楚不过,廖安断定对方必回应下的,说话间拢起双手,胸有成竹。

只符石却没他想象中那般知情识趣,闻言一愣,心下大怒。

这什么意思?让他们家二娘去做妾?!

符石可从未想过攀附裙带!

还有,这种事情两厢情愿倒罢了,可现在没有啊!这两人竟连意思都不透一个就大喇喇当面寻上值房!放从前还算了,可现在桓哥都是大将军了,竟这般不给脸面?!

大冷天的,符石脸色一瞬涨成猪肝色。

不过他到底年长,能忍得下起气,低头缓了缓神色,勉强朝丁骏一揖,笑道:“原来如此,公子是有所不知。”

“二娘旧日是定过一门婚事的,原应过门了的,可惜家逢巨变……这男家情况未知,却不好悔婚毁盟。”

这有婚约在身,确实是一个最铁的借口了,未和卫桓通过气,符石就用上了同一个说辞,连连作揖:“她没福,怕是不能侍奉大公子了。”

说得再委婉,姿态放得再低,也掩饰不了他毫不犹豫拒绝了丁骏的事实。

廖安一听登时叫糟,忙侧头一看,果然丁骏诸般神色一敛,面上阴沉沉的比昨日还要糟糕太多。

“很好。”

丁骏从牙缝里冷冷扔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走。

“大公子,大公子!”

符石追了出去,前者却已翻身上马在亲卫簇拥下绝尘而去,看都不看他一眼。

符石心下一沉。

不行,他得赶紧找桓哥。

一转身,立即去了。

……

却说丁骏这边。

一入营房,“哗啦啦”长案上所有东西都被扫落,狠狠一击楠木案,丁骏森森:“好一个卫桓,有一个符家!”

一而再,再而三地落他脸面,这回,丁骏的怒火是彻彻底底被激了起来。

在定阳,在上郡,就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般打他的脸!

丁骏森森:“符石是吧?卫桓是吧?若你二人顺心如意,老子把头颅拧下来给你们当酒壶!!”

“叫许信来!”

许信,丁骏的副将兼亲表兄,大将许靖嫡长子,手上能动用的势力多了。

丁骏这是要动真格了。

廖安暗叫不好,一旦捣得军中大动,丁洪护短不会对儿子怎么样,可是他们这些身边的人就要倒大霉了。

前车之鉴可不少!

眼见亲卫应了去叫人,他大冷天的急出了一身汗,焦灼之下,急中生智,“公子且慢!”

丁骏冷冷看过来,“你最好有要紧的话说。”

“公子恕罪,公子恕罪!”

廖安忙拱手:“小的不过想着,这打蛇需打在七寸上。”

“哦?”

丁骏略感兴趣,廖安心稍稍一定,忙道:“卫桓乃功勋擢升,根底甚稳,且下洛一战乃全军都知的大事,这才堪堪过去二月。”

大家记忆新着呢,卫桓风头正劲,这当口就算丁洪想动,也得拿出一个能服众的理由。

针对绊子,能给卫桓找麻烦,却伤不了根底,当不得大用的。反丁骏这般行事,恐会惹丁洪不悦。

一番分析,入情入理,丁骏面色不禁也有了些变化,廖安忙打铁趁热:“咱们不如换个法子。”

“什么法子?”

廖安大喜,忙道:“这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那姜家小娘?若是毁了她,这才叫蛇打七寸!”

“将她捆了回来,杀了卖了都行,叫她永远回不来。”

“咱们乔装易服,悄悄地去谁也不知,事后便是卫桓和符石有所猜测,可他们有证据吗?想和府君告状都不成!”

廖安捋须:“如此,硬吃一个哑巴亏,才叫刻骨铭心。”

“确实,很好!”

丁骏越听,越觉得好,当即击案站起:“你说得不错,正该这么做。”

夸赞廖安一句,他立即吩咐:“马上使人打听这姜家小娘的动向,这事就交给你,越快越好。”

丁骏目光森森,冷笑。

廖安大松一口气,忙应了:“小的立即去!”

匆匆转身就去了。

也不知算不算运气,打听的人一到赭石街,便见粮行关上大门,姜萱正登车。

“禀大公子!这正是天赐良机,这隆庆街姜家小娘没去过,谁也不认识她,正正最合适动手不过!”

“好!真是上天也见不得这等人猖狂。”

丁骏立即站起,传命:“都去换了衣裳装扮,随我来!”

……

今天,姜萱去看新分号的选址。

说来都一个多月的,好的位置总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陈小四里外奔波,姜萱也看了好几处,这还是第一处她觉得很合适的。

“主子,这位置好,北边的青雀街,前头不远又是归义坊,静中带闹,最适宜做粮食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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