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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战事,一直不分高下。

河间军经过数次试探,放弃了扶阳山,直接转战冶平和定陵渡口。

卫桓率主力大军返。

定陵渡口水流湍急地势险要,刘振率五万军士守着稳稳的,甚至还小胜一场。张岱梁尚索性也放弃,将大军主力尽数压上冶平,建营垒寨,与并州军近距离相对,欲以兵力优势强硬克敌。

构筑高楼,发强箭俯射并州营寨。卫桓命就地取材制作一种厚厚的芦席悬撑,将强箭悉数挡住兼且收为军备。张岱大怒,又尝试掘地道进攻,卫桓则命在寨内挖长沟相抵抗,成功御敌。

如此这般,林林总总,卫桓深知己方兵力处于劣势,他始终冷静,从来不曾正面交锋迎战张岱。

张岱久攻不下,出了一个很恶心人的损招。

……

徐乾撩帘进了中帐,正听见“啪”一声重响,卫桓面色阴沉如雨,重重将手中讯报拍在案上。

掌宽厚度的楠木大帅案都跳了跳,可想他力气之大,愤懑之极。

那讯报正好打开着,徐乾垂眸一瞥,他忍不住怒骂一声:“他娘不干人事的狗杂碎!”

张岱久攻不下,竟命人寻了北冀州有些名气的文士来,这群酸儒领了他的命,写出一张痛陈卫桓的告文来。

“尝闻父慈子孝,人间大幸也;父为子纲,人地天道也。吾不幸哉,得一弑母杀兄逆父之孽障,……

究其起因,全在母本,其生母卫氏娼妓贱籍之女,血统不明,卑贱之身所出孽障,难以教化,如粪蝇之子岂可化羽……”

徐乾瞥一眼,便觉怒火盈沸,更甭提卫桓。

“轰”一声重响,卫桓拔出腰间配刀,反手直接将那大张讯报连同紫檀木帅案重重砍成两截。

眉目冰冷,眸底泛赤。

徐乾也重重碾了一脚泄愤。

只泄愤归泄愤,他不忘赶紧劝解:“定之,莫中这个狗杂碎的奸计!”

张岱整这一出,不正是明知卫桓性情偏激,要激怒他的吗?若卫桓挥军而出,那就正中他的奸计。

卫桓喘了一口粗气,长刀回鞘:“我知,伯潜放心。”

徐乾见卫桓确实并无冲动出兵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他拍案:“公道自在人心,幸与不幸,谁所作所为真叫人发指,这天下人也不是瞎子聋子!”

他反复宽慰劝解,待了很久,直到卫桓脸色好看了些,命人将那讯报焚了,重新换了帅案,徐乾才把公文搁上去,起身离去。

他还有军务,不得空闲,不过临出帐时,卫桓叫住他,说:“我无事,方才的事勿要告知二娘了。”

免得姜萱担心。

徐乾应归应了,只是他出去后,略略踌躇,还是往姜萱那边去了。

卫桓不会冲动出兵已能肯定,只他仍是不大放心,怕下回两军对垒,卫桓又会似上次一般独自杀入张岱中军。

“一次张岱骤不及防,第二次就未必了,旁人说了他只怕不听,还要二娘多多叮嘱宽解。”

说的是去年,并州军第一次冲出井陉关口并俘获六万河间军那次。

难为徐乾一个大男人特地过来这么反复地说,他先仔细说清楚之前的事,又叮嘱过姜萱,眉目中带着忧色:“卫兄弟幼年不幸,又屡遭灾厄,性情冷些偏些,还请二娘多体恤些。”

甚至还担心卫桓性情偏拗,会招妻子厌烦不喜了。

徐乾这般情谊,实在让姜萱动容,“阿桓能和伯潜相识,实在是三生有幸了。”

徐乾不好意思,挠挠头:“这有什么?”

他和卫桓是过命兄弟,这不是应该么?

姜萱含笑应了,“你放心,回去我必会好好和他说的。”

“那我先回了?”

“回吧,你事儿也不少。”

姜萱面带微笑,目送徐乾匆匆走远。徐乾很忙她知道,在她这耗了小半个时辰,估计又得从睡觉的时间挤回去了。

湿润的凉风拂面,此处地势颇高,眺望下去远近青草绿树婆娑,眼界很开阔,心胸也分外宽敞起来。

姜萱心里的动容还在,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他们固然遭遇不幸,但他们现在已经重新拥有了许多珍贵的东西。

……

她也是这么宽解卫桓的。

两人都忙,入夜回帐才碰面,卫桓见她笑了笑,但情绪明显不高。

“乏么?”

姜萱吩咐亲卫端水,给卫桓卸了甲,又拧巾帕给他擦拭干净,待二人坐在床沿,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夜深了,咱们歇下了罢?”

“嗯。”

卫桓吹了灯,二人相拥着躺下。

行军战营,夫妻俩即便共卧一榻也少有敦伦之事,一因繁忙,二为军纪。卫桓治军极严,营中不得藏女,他自以身作则,并不会在夜里另行叫水。

至于姜萱程嫣等人,身份自来都不是藏女的那个“女”。

“伯潜去寻你了?”

徐乾一待就小半个时辰,卫桓自然是知道的,声音有些不大高兴,“伯潜也真是的,都说了莫告诉你的。”

“我肯定不会中计挥军而出的。”

姜萱敲敲他的头,“伯潜当然知道,他是担心你下回再和张岱对上,又独自杀入人中军去了。”

卫桓一窒,徐乾怎么把这事告诉她了?

姜萱瞪了他一眼,徐乾不说她还不知道呢?忍不住拧了他一把。

“一回就算了,张岱骤不及防,吃了一次亏后,他肯定严加防守的,你下次切切不知再这般,可晓得了?”

说到这里,姜萱有些担心,自从再出了井陉,他年前轻松神色已褪尽,情绪重新沉郁下来。尤其今日,哪怕他极力掩饰,她还是明显感觉到他的隐隐愤懑。

徐乾担心并非无的放矢的。

想到此处,姜萱眉心蹙起:“多的我就不说了,你切记你不是一个人。”

“若真因战事不得不为也就算了,否则,像之前独自杀入河间中军追张岱之事,日后可不能再有!”

她撑着坐起,十分严肃看着他。

卫桓也坐了起来,顿了顿,他“嗯”了一声,“我答应你,若非因军情战事,日后再不如此。”

姜萱这才松了口气,卫桓答应她就会做的。她轻轻偎到他的怀里,感觉卫桓身体还是有些绷着的,她暗暗叹了一口气。

她温柔拍抚他的背:“别让我担心,好吗?”

“嗯。”

二人相拥着,卫桓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

不过此时的姜萱还不知道,她说的“若真因战事不得不为也就算了”,竟一语成箴。

……

河间军,中帐。

姜钦行近时,便见亲卫抬了一簸箕碎砚纸屑出来,张岱心情不渝,中帐内外气氛沉凝。

姜钦知道为什么,这是因为张岱激怒卫桓之策落空了。

他撩帘进帐,见张岱面色阴沉,一击案:“好一个孽子!”他冷笑:“竟是长进了?”

从前被人一激中,直接拔刀而上,哪怕头破血流遍体鳞伤都不管不顾的人,如今居然忍住了。

张岱脸色阴沉如雨,见姜钦进帐,这才勉强敛了敛,“世侄来了。”

“张伯父。”

见过礼,姜钦在帅案前坐下,帐内人不多,也就七八个,梁尚陈池还有张岱几个心腹大将谋臣。

将众人聚来,自然不是为了痛斥卫桓的,闲话两句,言归正传,张岱道:“如今战事僵持不下,诸位有何看法?”

自姜铄伤后,战事已持续了一个多月,相持胶着,张岱一方用尽各种方法,都依旧无法攻克敌寨。

卫桓始终冷静,即使张岱用他的生母卫氏来激怒他,他都没有中计。

“这样下去不行。”

陈池皱眉,打仗士气非常关键,他们一方久攻不下,而敌军次次成功守寨,长久下去,士气必然此消彼长。

“若没有有效战策,我们宁可僵持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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