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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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扑了过去。
皇帝眼皮子抖动了一阵,慢慢睁开了眼,难得他是清醒的,视线对焦了好一阵子,“迟儿……”
“父皇,是我,我在!”
萧迟握住皇帝的手。
皇帝反手扣住他,力道出奇地大,“……你,你母妃呢?”
“母妃在永佑殿。”
永佑殿是殡宫。
她是贵妃,生时可以久居行宫,但死后总得回到皇城来的。萧迟护送皇帝返回京城同时,贵妃装殓,也一并回了皇宫,在永佑殿设灵。
“永佑殿。”
皇帝喃喃。
许久,他将视线投到重新投到儿子脸上。
萧迟憔悴了很多,贵妃没了,皇帝垂危,蜡烛两头烧,他熬得双目赤红眼下泛青,憔悴得厉害。
皇帝细细睃视着,这个他心爱的儿子。
这是他和淑儿生的孩子。
有多久没有这么仔细看过他了?
自贵妃揭破离宫后,他就避而不见,有十多年了。
后来父子和好,也很短暂,没多久就因为分歧处于半决裂的状态。
他长得这么大,自己都没有好好看过他几回。
皇帝能感觉到生命力的流逝,他伸手,想抚摸他的孩子。
他知道,自己有很多不对的地方,自己愧对这个孩子,他不是个好父亲。
“……迟儿,父皇对不起你。”
“你,你能不能原谅父皇?”
皇帝声音很轻,轻得只剩气音。
一瞬,萧迟泪崩,他大力点头,抓住皇帝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好!”
他哑声:“好!”
皇帝松了一口气,唇角动了动,似乎想露出一丝笑。
半晌,又怔怔停了下来。
他仰头盯着床帐,目光落在虚空。
记忆中那个粉衣小女孩在咯咯笑着,她蹦蹦跳跳跟着他身后,“易哥哥,你等等我!”
小男孩十分嫌弃,叉腰回头:“你怎走这般慢啊!”
不过,他还是停下来等她了。
两人手牵着手,去御河放河灯。
小女孩花也喜欢草也喜欢,一只小手抓了七八盏,他皱着小眉头给她接过来了。
“真笨!”一边走一边掉的。
“嘻嘻~”
她一股脑塞到他手里,蹦蹦跳跳走了。
“喂,喂喂!你这人怎么这样!”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哈哈哈哈……”
小男孩提着七八盏河灯,追着小女孩去了,笑声撒了一路。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心就贪了。
总想得更多,总想得到更多。
他也对不起她。
人之将死,心心念念,只有一个她。
视线模糊,皇帝神智开始恍惚了。他怔怔地想,如果,如果当年他没想着杀了萧琰,多费点心思监视,将他身边人都换,多观察多钳制,那会不会……
如果他没有心生悔意,不在意流言碎语青史留名,和她好好过下去,那会不会……
如果再来一次,他会这样做吗?
皇帝不知道。
头脑模糊思绪恍惚,他自己都没法分清了。
混乱中,贵妃静静躺在云床上画面的闯了出来,那张柔美的脸庞变得死寂铁青。
如遭重锤,皇帝心头大痛。
“淑儿,淑儿!”
他视线已经模糊了,短促疾呼着,用尽所有立即抓住萧迟的手,“迟儿,迟儿……”
“父皇?!”
皇帝的嘴一张一翕,如同那上水垂死的鱼儿。
“……迟儿,待我去后,将我和你母妃合棺而葬,……好吗?”
贵妃留下遗书,希望另葬。
她不想入定陵和皇帝同葬,垂死前,万念俱灰,两人在一起是个错误,她惟愿就此分开。
可皇帝不愿意。
他想和贵妃合棺而葬,两人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萧迟握着皇帝的手,皇帝反手扣着他的腕子,很紧很紧,花尽了所有力气。
皇帝重重喘着,一双已无焦距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这是父亲垂死的最后一个愿望。
萧迟知道,自己该答应他的。
他对皇帝爱恨交缠到了今日,一腔复杂浓烈情感尽数转化为悲怆。
他张了张嘴。
可过往十几年在眼前飞逝。
老祖母临终前的一声叹息,老太太内疚哭泣瞎了眼睛,萧逸,还有萧琰。
皇帝这二十余年的挣扎反复。
他和贵妃之间的痛苦纠缠。
避居,自缢。
“父皇。”
萧迟怔怔,良久,他摇了摇头:“……你们还是不要在一起了。”
如果能重来一回。
你们还是不要在一起了。
就各自在各自的位置上,好好待着吧。
这样,对大家都好。
皇帝一怔。
他张了张嘴,看着儿子的目光,隐隐约约,他似看清了他脸上神色。
他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鎏金龙纹四足香炉没有再吐出烟雾,苦涩的汤药味道弥漫整个大殿,不知从哪个罅隙窜出来一点风,帐缦微动了动。
良久,哭声骤起。
从紫宸宫内殿起,传到外面,悲哭一片。
皇帝驾崩了。
……
哭声阵阵,白幡孝衣,整个紫宸殿内外一片惨白。
久久。
萧迟被扶了出来,他挣脱段至诚和王鉴的手。
慢慢步出廊下。
正午的阳光洒下。
怔怔仰头看着,阳光从指缝漏下来,有些刺眼。
他很悲伤。
临死前,他原谅了皇帝。
经历过这么多生死,从前的心结似乎变得没那么重要。
不过,还是不要在一起了。
十数年,不吐不快。
说出了那句话后。
他有预感,他能放下了。
哀伤,孤寂,又凉,秋日的阳光洒在身上,他并不能感觉到什么温度。
萧迟突然就很想见到裴月明。
很想很想。
很想见到她!
他飞奔起来,冲开侯在一边等待扶他小憩的大小太监们,冲上朱廊而下,沿着宫廊狂奔往内宫狂奔。
裴月明在重华宫。
冲进宫门,冲进二进殿,一拐过弯,在小花园前的庑廊下,他看见了她。
碧色一支细细的枝条垂在她的身畔,疏疏几朵淡黄的花,裴月明自己一个人,静静倚着庑廊坐着。
她身影纤细单薄,有些孤寂。
皇帝病重,朱皇后久病多时,一内一外,都需要人主持,回京当天两人就进宫了。
皇帝妃嫔寥寥,内宫的事情比起朝务来,简单得不得了,随手一阵子就理顺了。
作为王妃儿媳妇,也不需要到前头守候。
不管是葛贤蒋弘,抑或冯慎邬常,都不能进入内宫来,萧迟就在前头,于是尽数在前头禀报处理好了。
如今也不用互换了。
长达几年的时间,少有的空闲。
空闲得有些寂寥。
倚着朱红庑廊望天,鹅黄色的身影纤细又单薄,无端端一种孤单和寂寞。
晃眼间,失去了那种蓬勃的活力
萧迟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