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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更是直接就开始夸了起来?,“天下学问共十斗,伍卓独占五斗。正是我们院长对伍先生的评价!”

听起来?……是挺厉害的。

姜瑶听他们一言一语地说了起来?,忍不住问道:“既然他那么厉害,为什么不做官?”

这倒不是姜瑶非要钻牛角尖,她只是真?的好奇,能在这种?顶级学宫里教书的夫子,科举取士对他们而言轻而易举。

比起桃李满天下,自古文人?更看重官途,在世人?眼?中?,考不了科举,当不了官,别的事情做得再好也是无用功,建功立业乃人?生大事,传道受业只是顺势而为。

据姜瑶所知,学宫里面的夫子要么在朝中?已有官职,兼任学究一职,要么就是年纪大了在官场已有成就,为爱惜羽毛,明哲保身辞官归隐,任职教师。

如?果这位伍卓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么厉害,应该已经位极人?臣,姜瑶不可能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

很快,学生们就解答了姜瑶的问题:“这可就要说到永乐年间?的事了,那时?候你可能还没有出生。”

“永乐四?十八年,西胡来?犯,时?任朔州督军通敌叛国,大开城门引叛军入城,以致危阳失守,朔州十九城丢失于敌手?,千万百姓惨遭凌虐,伍先生当年还未入朝为官,只因与督军有旧,便写奏表为督军一家求情,结果引得肃宗皇帝震怒,直接下旨断了先生仕途,让他此生不能再参与科举,入朝为官。”

……

上一世姜瑶的策论和文才都学得不尽人?意,但唯独跟着谢兰修,几乎将南陈史倒背如?流。

他们说的这段历史姜瑶也是知道的。

永乐是肃宗的年号,肃宗去世前几年,一直因病卧床,太子监国。

正逢政权更迭之际,太子昏聩无能,南陈朝政不稳,让一直觊觎中?原国土的西胡看见了可乘之机,派兵南下攻城。

因兵起于朔州危阳城,故而这场战乱被后?世名为:危阳之难。

当时?危阳前线任职督军的官员是刚刚走马上任的卢泳思。

卢泳思出身上京世族卢氏,父兄叔伯皆有在朝为官,祖上还曾跟肃宗平乱,而他本人?才二十出头?,正是年轻气?盛,一心报国的年纪,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通敌叛国,打?开城门致使危阳城失守。

危阳为边境要塞,危阳失守后?,边境十九城尽数丢失,至今未能夺回?。

后?来?姜瑶翻看史官写下的卷宗,看到这段历史,都觉得古怪极了,卢泳思完全没有通敌的理由,胡人?给他再多的利益,也敌不过他身后?的家族。

他这么做,他的族人?全部都被他连累流放,而他本人?也没得到什么好处,在胡人?屠城时?惨死于马蹄下。只怕其中?有所隐情。

原来?伍卓是替他求情,断了自己的仕途。

连姜瑶都能轻易看出卢泳思有冤屈,若伍卓身为其好友,为其求情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那次战争太过惨重,帝王迁怒,在所难免。

后?来?人?们提起“危阳之难”,更多感慨的是边城惨遭屠戮的无辜百姓,以及丢失的国土。

大概鲜少?有人?会在意,京中?有位叫伍卓的学生,也会受此牵连而改变一生的命运。

说着,几位学生连连叹道:“真?是可惜,从那以后?,先生哪怕满腹经纶,此生也就只能止步学宫之中?,难以施展于天下。”

……

姜瑶专注着和旁人?讲话,没有注意到,他们说到这里的时?候,林愫握起茶杯,热茶氤氲的水汽如?薄雾一样笼罩着他的双眸,将他的眼?角蒸腾得有些?泛红。

在云雾遮挡下,一种?说不清的哀伤在他眼?底浮现,但又转瞬即逝。姜瑶转过身的时?候,已经恢复如?常。

好像方才的一瞬,只是水汽遮蔽产生的错觉。

姜瑶和学生们说完话,初步了解了伍卓这个人?,便问道:“爹爹,你要带我去听伍卓先生讲学吗?”

林愫答道:“先生高才,天下文人?心向往之,爹爹在故乡时?就已经听闻伍先生才名,所以今天才带阿昭出来?。”

连林愫在故乡都听说过伍卓名号,姜瑶忽然意识到自己上辈子有些?孤陋寡闻。

不过说起来?,姜瑶上辈子所见所闻,好像也就只有前朝后?宫的那些?谋算。

她调整了一下心态,“不过,我们不是学生,能进学宫听讲坛吗?”

姜瑶这话属实?是低估了学宫的格局,学宫下午的讲坛与早课不同,早课的确是只面向学宫内的学生,但下午的讲坛是对外开放的。

当年肃宗兴办学府,正有教化万民治意,所以学宫中?开设讲坛,学宫内外,男女老少?皆可参与于其中?。

伍卓夫子才名远扬,一进入学宫,姜瑶就看到各种?身着学宫服的学生或者身着常服的布衣青年在此侯着。

学宫中?设的讲坛规模极大,场地约莫可以容纳五六百人?。

正中?间?还书写着一块四?字匾额“闹中?取静”。

姜瑶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林愫要不带侍卫了,学宫本来?就是静心学习之地,平日学子入学宫学习,甚至都不允许小厮贴身随侍奉,如?果他们带上侍卫,简直太过张扬。只怕林愫也不忍心打?搅这份独属于文人?的宁静。

林愫带着姜瑶来?得算迟的了,他们在饭馆里休息片刻,踩点到达,他们一进场讲学刚刚好开始。

这个讲坛是露天的,由四?面院墙围成,拾阶而下,中?间?是宽阔的广场,姜瑶看见这个建筑,觉得其构造似乎正好符合某些?物理上原理,可以起到增音的功效。

里中?占据了好位置的学生盘腿而坐,而外围的人?没有位置,就只能坐在外面台阶上或者站着最外围。

姜瑶的位置就是最外围,连坐的位置都没有,只能站着听,她身高实?在不够,哪怕踮起脚,也只能看见人?家的屁股。

忽然林愫将她抱了起来?,抬高她的视线。

这样一来?,姜瑶就能看见里面的人?了。

坐在最中?间?讲案前的那位先生看起来?年纪并不算大,和林愫差不了多少?。

剑眉星目,从五官上的轮廓来?看,放在旁人?眼?里,他大抵也是个样貌不俗美男子。

为什么说是放在旁人?眼?里呢?

——因为他年纪轻轻就蓄了胡须,姜瑶的审美还停留在她穿越前,她喜好肤白貌美的小郎君,这一脸大胡子总是让姜瑶心里觉得有些?膈应。

他应该就是伍卓了。

伍卓目光凌厉,看起来?整个人?严肃板正,不苟言笑。

见到他,姜瑶就联想?到穿越前在学校遇到的那种?又凶又严厉的老师。

他对着诸位学生,声音明亮如?洪钟,开口便道:“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欲立国之纲纪,必张四?维,以使其民,则纪纲立而国势振矣。”*

在讲坛前,一位身穿学宫服的学子挺直脊背,不卑不亢地与他对辩:“如?何而能使民?”*

“欲使民者,必先爱民,而后?有以处之。”*

学生又问:“爱民之道若何?”*

伍卓答道:“公修公族,家修家族,相连以事,相及以禄,则民相亲矣。赦旧罪,修旧宗,立无后?,则民殖矣;省刑罚,薄税敛,则民富矣;卿建贤士,使教于国,则民有礼矣;出令不改,则民正矣。此爱民之道也。”*

……

伍卓一开口,下面的学生连忙埋头?记笔记,手?速快到飞起,生怕有所遗漏。

场内无一人?说话,四?周回?廊只回?荡着师生间?一辩一答的声音和学生们书写的沙沙声。

一问一答持续了约莫半个多时?辰,那名学生拱手?行礼道:“学生受教。”

姜瑶听得出神,忽而反应过来?,林愫已经抱着她许久,小声说道:“爹爹,你不累吗?”

林愫朝她眨眨眼?,示意她安静听。

讲学在一个时?辰后?结束,散场时?,林愫这才将她放下来?,拉着她走在散场的人?群中?。

说他柔弱吧,居然硬是撑着抱了姜瑶一个时?辰。

“阿昭觉得,伍先生的讲学如?何?”

姜瑶回?想?起方才的的论答,讲的是治国之策,伍卓性情严肃,说话也是一板一眼?的,听起来?未免有些?乏味无趣。

但若认真?细听,便能发现他的逻辑都非常通畅,每到瓶颈之处,只得他三两句点播,又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姜瑶点头?道:“甚好。”

林愫笑说:“那把他骗回?来?给阿昭当夫子好不好?”

……夫子?

姜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