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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寄夏也傻了——易晚真是平时不说话,一说话就锐利逼人。梁院长回头看见他们站在那里,道:“你们是谁?”

池寄夏说:“薄绛的队友。”

说着,他也要站到薄绛身边去。梁院长被他们下了面子,冷笑一声道:“哦,是你们几个唱歌跳舞的啊。”

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我是X大历史学院的院长,你们的队友薄绛上学期申请从学校休学。所以我过来找他聊聊。”梁院长说,“你们年轻人,挺爱玩也是正常的,别长大后后悔就好。唱唱跳跳可上不了什么台面。”

池寄夏眉毛一挑,觉得怼人的机会来了。可不等他开口,易晚说:“梁院长,您的父亲是和钟老一起聊天的那位梁老教授吧?梁老教授的确是一名值得让人敬佩的、真正做学术的人。”

“做学术的人值得敬佩。但我不觉得,每天让学生给自己做幻灯片、让学生给自己写报告,拿着学生的血汗糊弄上级、搞面子工程的某些院长也是值得让人敬佩的‘做学术的人’。唔……他们应该被叫做什么呢?您应该学过马克思的吧。剥削学生的剩余价值。这样的院长应该叫做‘学术资本家’。”易晚说。

梁院长的脸青一下、白一下,仿佛色彩缤纷的霓虹灯。

在高高的校园围墙之内,他的权力无人可匹敌。无法接触到社会的学生们将他视为无法逾越的天,又将他下达的一切公活私活的指令视为“锻炼自己”,已经习惯了对他毕恭毕敬、被他压榨。可易晚他们不一样了。

易晚他们是圈子之外的人,对他无所求。

最后他只能“哼”了一声,对薄绛道:“你不要后悔就好。”

薄绛的回应是冷笑一声。

梁院长走了。池寄夏看着易晚,目瞪口呆:“牛啊易晚,连《资本论》都知道!”

易晚:“我以前也是好学生来着……比如,在少年宫的马克思主义知识竞赛里获得过第二名。”

池寄夏:“你们那少年宫到底一年办多少场比赛?”

易晚没回答他,只看向薄绛。薄绛说:“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起身要走。池寄夏却开口了:“等等,和我们说说呗,什么是‘休学’?”

“……”

池寄夏:“你挂科了?还是四六级证书考不下来?要不要我教你啊?”

做个梦,让个教授上薄绛的身,还是可以做到的。

薄绛:“……不是。我已经修完了所有学分,只差毕业论文答辩。毕业论文也已经完成了。”

“那不是就差一份答辩了吗?为什么不答辩完毕业?也花不了几天。”池寄夏不能理解,“你看,你要是毕业了,我们Iris5还能买个热搜:#薄绛 X大市级优秀毕业生#之类的。”

这不是自毁前程吗。

薄绛顿了顿,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易晚,说出了他之前绝不会对这几个队友说的话:“这就是我不想接受X大‘赐予’我的学位的原因。”

池寄夏的反应果然很诡谲:“因为你会害羞?”

薄绛:……

真无语,有池寄夏在,什么样的深度谈话都不好继续。

“我曾经觉得,至少这个时代的大学,会是一个很好的地方。你知道么?在古代,从来没有一所像这样的最高学府。它向天下所有学子开放,教授最高深的知识,研究最真实的学问,甚至主动发放奖学金,让每个贫寒的学子也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机会。而且每个人在这所学院里,都能自由地思辨。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这样的书院,也曾存在于前世的太子薄明绛的治国南图里。

可惜他在逝去之前,没能实现自己的这个梦想。那时的他没有时间的余裕,也没有支持这一梦想的金钱土壤。

“……我从过来后开始,就被人告知,我需要高考。为什么我要高考?他们说,高考就是为了进这样的大学。”薄绛轻声道,“他们说得对,大学里有最优秀的学子。但他们也说得不对。像那样的大学……已经不是培育学子的土壤了。”

“它的一部分,让我觉得恶心。”薄绛最后道,“尤其是一部分掌握了权力的人。”

池寄夏满眼空空。作为一个从小就没有经历过正常的学校生活的人,他根本不懂薄绛的激愤来自于哪里。

而且X大可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学之一啊。

“……就是因为它是最好的大学之一,这才让我觉得尤其恶心。”薄绛说,“算了,我走了。”

易晚点点头,道:“这个梁院长这几天都会留在剧组里陪他父亲吧。不知道他会不会给你惹什么事出来。”

薄绛从鼻子里吐出一口冷气。

虽然不知道具体细节,不过易晚大概能猜出来,薄绛在大学里经历过什么。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易晚想。薄绛即使脱去了太子的外衣,也依然是一个抱着单纯又执拗的想法的理想主义者。

是啊。如果不是拥有足够纯粹的灵魂的人,又怎么会在自己的第二次生命中痛苦得快要死亡呢?

他和薄绛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易晚想。他想要追求的,从来都是属于自己的自由。

池寄夏却忽然道:“哎,你别一个人走啊。你第一次拍戏,让我们陪你一块儿去。”

薄绛:……

薄绛看他一眼。池寄夏咧开嘴笑:“要不要叫我一声池哥,我教你演戏?”

易晚在旁边无情吐槽:“池哥,论年龄,薄绛是团里最年长的。”

Iris5的成员年龄线是这样划分的:薄绛和池寄夏是同岁一档,但薄绛比池寄夏大几个月。然后,是丁别寒。最后,易晚和安也霖属于年龄最小的那一条线。

这也是易晚叫过“薄哥”、叫过“池哥”、叫过“别寒哥”,却唯独只对安也霖叫“也霖”的原因。

不过团内显然在敬语方面是一团乱麻——这一切都离不开池寄夏这条搅屎棍。作为团内二哥,池寄夏高兴和不高兴时都会一通乱叫。有时为了让安也霖帮他拿个快递,他甚至会追着弟弟line的安也霖“安哥”“霖哥”地叫……

这都是虹团团综的后话。

薄绛果然很鄙夷地看了池寄夏一眼——在把郁郁的薄绛逼出表情这一点上,池寄夏无疑是专业的。

两人陪着薄绛到叶导这里来。叶导听到他们俩要一起去,不禁道:“你们团的感情可真好。”

说着他看了一眼地图:“正好,喻容时那个综艺也在那附近。你们陪薄绛过去,刚好还能和自己的剩下两个队友见一面。”

差点忘了。丁别寒、安也霖,还有喻容时在那里拍《科学之战》呢。

易晚说:“那我和池寄夏去换下衣服……”

池寄夏也是。他的剧照都拍完多久了,怎么现在还穿着戏服到处乱晃。

叶导说:“不用了。穿着去吧。等会儿薄绛拍完还能给你们拍个三世同堂。”

众工作人员于是哈哈大笑,就连红衣的秦雪心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叶导说:“上车吧,这儿距离拍照的地方还有点远。”

有点远?

说起来,易晚还不知道喻容时是在哪里拍《科学之战》呢,只知道那里有一座鬼屋。

叶导找了三辆车来运送所有人,并贴心地易晚、薄绛和池寄夏坐一辆。他看着秦雪心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该上哪一辆的样子,叹了口气道:“过来和我坐一辆吧。”

秦雪心说:“……谢谢叶导。”

声音很小,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车行驶起来后叶导才开口:“好吧,我是有点生你的气。”

秦雪心抓着自己红色的裙摆,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觉得很羞愧。

叶导生气的原因,她再清楚不过了——当初是她围追堵截叶导,向他展示自己的努力和演技,拼了命地让叶导把饰演长公主的机会给了自己。叶导也确实惜才,而且非常仗义。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秦雪心、赞助商还想塞人的同时,力排众议地把这个角色给了她。

“我相信只要一个人愿意改变,那么她就能做到最好。”叶导当时是这样说的。

可最终秦雪心辜负了他的希望。开拍前两个月,蓝光一通电话打来让秦雪心换角色——从阴沉不讨喜、却富有深度的长公主换成傻白甜红衣少女。

这叫为她开罪了赞助商的叶导怎么想呢?

所以叶导生气是应该的。

秦雪心看着裙摆发呆。她想,如今她是“女主”,在这样的剧情里算下来,叶导应该算是为难她的“配角”了吧?

按常理来说,叶导接下来应该会为难她、给她处处使绊子吧?

但唯独这次“使绊子”是秦雪心觉得自己应得的。可叶导只是看着她,用力摇了摇头:“但你知道我生气的原因是什么么?”

“什么。”

“我生气的原因,是你之前明明那么想演那个角色,为她准备了那么多!”叶导说,“他们当时都不同意让你演,但我选了你。你知道原因么?因为你的眼里有那股劲——有那股劲的女演员我还见过一个,到现在为止,她已经拿了三个影后。我光是想想长公主这个角色原本可以被你展现出来的样子,就觉得痛惜。”

秦雪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叶导竟然……在为这个生气?

“后来你的新公司出来说要换角色。换角色,换就换吧。人在这个圈子里,多的是身不由己。”叶导苦笑一声,“但你这两天在剧场。你眼里的那股劲,也没了。”

“……”

“这才是真正让我觉得痛惜的地方啊。”叶导又叹了口气。

车轮声滚滚。叶导不再说话,秦雪心也没有说话。她怔怔地看着叶导的方向,心中思绪翻涌。

比起酸涩,还有震惊。

这三个月,她已经从最开始对“天道”感到恐慌的新人,变成了蓝光助理手下的麻木的奴隶。她也开始逐渐习惯“套路”,习惯每次矛盾过后,那些人会有的尖酸刻薄反应。

有时候,那些人的反应会让她觉得很荒谬——荒谬得就像他们不是有自我意识的人一样。

所以今天在叶导开口剖析自己前,她原本也下意识地做好了听到这种“反应”的准备。

可叶导却完全不是这样。

他说,他为后辈感到痛惜。

难言的思绪挤占了秦雪心的大脑。一则是自责,二则是愧疚。然而在自责和愧疚之间,还有一个微妙的想法浮现:

或许……她也可以拥有另一条路。或许,在这个世界上,确实也有“神”照不到的角落。

在那些角落里,像叶导这样的老人的人性在闪闪发亮……只要有他们发光,她就不会再孤独。

那些都是辗转一瞬便被藏进心底里的想法。

拍摄地点到了。

下车时,原本坐在另一辆车上的蓝光助理来找她。蓝光助理看了一眼叶导的背影,问她:“他对你说什么了?”

秦雪心说:“没说什么……他挺不满意我换了这个角色。”

“我听说叶导得了癌症。”蓝光助理轻飘飘地说,“命不久矣,这是他最后一部剧了吧?在退圈之后,他就没用了。”

蓝光助理话里有话。秦雪心有了不妙的预感:“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