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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殊看了看小孩的身体,露在短袖和短裤外的手臂和小腿,都没有伤痕,应该不太可能被打过。

他抬步上前。

一看到牧殊,哭得一嗝一嗝的小孩,一个委屈,就朝青年伸出手,扁着嘴喊:“小牧……”

牧殊将小孩抱过来,托在怀里,问:“出什么事了?”

江郁使劲的摇头,然后“哇”的一声,抱着牧殊的脖子,再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吴主任看江郁哭得这么厉害,也不敢把江郁带回宿舍,这个点儿,其他小朋友都在睡午觉,江郁要是把他们吵醒,大家下午也没法正常训练,明天就是第三场比赛了,时间紧任务重。

吴主任看向还挺好说话的牧队,犹豫了一下,问道:“牧队,可以先让江郁在您房间待会儿吗?”

牧殊看了怀里的小泪人一眼,没什么所谓的“嗯”了一声。

牧殊把江郁带回了房间,将小孩放到单人床上,又给了他一包纸巾,让他慢慢哭。

江郁又哭了好久,直到哭累了,他这才抽抽鼻子,满脸泪痕的望向身边正在看书的青年,道:“小牧,渴……”

牧殊抬眸扫他一眼,起身,倒了杯水给他。

江郁两手捧着杯子,咕嘟咕嘟的喝了大半杯水,这才仰起自己湿漉漉的大眼睛,把杯子又还给牧殊。

牧殊将水杯放到一边,重新坐回椅子上,淡声问:“还哭吗?不哭就回去。”

江郁看着门口的方向,他今天已经被罗教授赶走过一次了,他不想再被赶走了。

他鼓着腮帮子,擦着小脸蛋道:“小牧,你能不能陪我说说话?”

牧殊看向他:“说什么?”

江郁想说自己找不到家人的事,但是想了想,又觉得不能说,然后他又想说,自己想找大郁郁外甥的事,但是又觉得,小牧应该不认识大郁郁的外甥……

小孩嘴唇张了几次,又闭了几次。

最后,江郁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道:“要不小牧,你说说你的事吧?”

牧殊:“……”

牧殊放下手中的书,食指在书壳上敲击两下,半晌,他眼眸一闪,道:“那我就跟你说说,解呈的事。”

江郁一愣:“解呈哥哥?”

牧殊挑眉:“想知道吗?”

江郁想了想,连连点头:“想!”

牧殊平静的开口:“我比解呈,小一岁……”

牧殊比解呈小一岁,几乎是在解呈的母亲难产刚刚身亡,解呈还不到半个月时,牧家就给解呈的父亲,娶了继室,也就是牧殊的母亲,然后,便有了牧殊。

解呈和牧殊的年龄差虽然不大,但从小,却都不太亲近,这跟牧家严苛的家教有关,也跟他们毕竟不是同母的亲兄弟有关。

刚嫁进牧家,一开始,牧殊的母亲,也想好好当这个后妈,尽量将两个孩子都当成亲生的养,不让解呈有落差感。

但是,日子久了,悬殊还是出现了。

同样的东西,做母亲的,总是忍不住把大的一份,给自己的亲生孩子,所以从小到大,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实际上,牧殊在家里受到的重视,比解呈这个长子,多得多。

解呈,更像是长在牧家的外人。

再后来,牧家送解呈出国深造,解呈是长子,将来,牧家早晚要交到解呈手上,所以他需要学的东西有很多。

而不负众望,天才如解呈,十四岁,就完成了大学的全部课业,他是牧家的紫微星,是牧家未来的顶梁柱,被牧家所有长辈赋予重任。

即便他不姓牧,即便解家二十多年来,一直无法释怀解家女儿当年的死,执意要将解呈带走,甚至姓氏也给解呈改了母姓。

但,这些都无所谓,牧家可以妥协,什么要求都可以接受,只要解呈,还是牧家的人。

但是,这个让所有牧家人予以厚望的孩子,最后,却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的事。

他喜欢男人。

“啊,解呈哥哥喜欢男人?”江郁有些吃惊,他哭成小花猫似的小脸上,再没有眼泪,只有兴致勃勃的好奇,活像一只在瓜田里上蹿下跳,等着吃瓜的碴!

牧殊沉沉的吐了口气,“嗯”了一声:“爆发的那天,是个周末……”

牧殊至今都记得,那个炎热的周末,家里,发生了怎样的巨变。

当时,十五岁的他,只敢躲在二楼房间里,透过门缝,偷偷去看一楼的场景。

一楼里,父亲手中的鞭子,一鞭一鞭的打在解呈身上,十六岁的少年,背脊被打弯,又立起,眼底始终带着倔强与不屈。

母亲在旁边劝着,拉了父亲好几次,都被父亲甩开。

毕竟是自己带大的孩子,哪怕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二十多年的感情基础也做不得假,母亲不够爱解呈,但也爱解呈。

可父亲怒急了,哪里会听任何人的劝,父亲当时说了很多残忍的话,那些话,比鞭子,打得人更疼:“你妈要是知道你变成这样,她宁愿当初没有冒死生下你!”

“牧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报复我!”

“喜欢男人?你懂什么是喜欢?你才多大?那个男人是谁?是谁骗了你!看我不打死他!”

那天的解呈,被打得皮开肉绽。

最后父亲气愤的回了书房,母亲哭着打120急救,那晚在医院,陪在解呈身边守夜的,是牧殊。

解呈是半夜醒来的,身上到处都是绷带,令他看起来,像是一个被拆碎了骨头的洋娃娃。

牧殊给他喂水,他没喝,只裂开泛着血丝的嘴唇,沙哑的道:“你回去吧。”

牧殊当时没动,过了很久,他才说:“哥,你跟爸爸道个歉吧。”

少年当时看了他一眼,冰凉的黑眸,一如既往的不带感情。

但他说:“好。”

牧殊开心极了:“只要是认错,爸爸就不会生气了,哥,你也是,你就早点认错,这样爸也不会打你……”

“道歉,不代表认错。”少年的声音,清冷,缓慢,目光平静:“道歉,是对不起,我这个不孝子,让他失望了。”

牧殊立刻说:“怎么会,你这么厉害,你一直是爸的骄傲!”

少年垂眸,自嘲:“以后,不是了。”

那是牧殊最后一次跟解呈单独相处,之后,解呈回了解家,再之后,末世来临。

直到解呈死在金元市的消息传入牧家,那一晚,父亲几乎一夜白头。

再然后……

是半年前。

末世第十年。

牧殊正式升职为西基地保卫队总队长。

那次,他接下来一场保卫队与救援队的联合任务,他们一共五十名人员,需要将七名幸存者带回基地。

那场任务里,山谷附近突然出现了三级腐化兽,牧殊亲眼看着他十九岁的下属,为了保护幸存者,全身被腐蚀液灼烧,惨叫着滚下了山谷。

牧殊想都没想,就去拉他,却被腐化兽也撞了下去。

再醒来时,牧殊看到奄奄一息的下属,就躺在自己旁边,而他身上,盔甲破碎,身体,却毫发无伤。

再一看,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按理说,下属也应该粉身碎骨才对,但下属身上,除了腐蚀兽留下的腐蚀液,也没有别的伤口。

牧殊本来以为他们是侥幸,这么高没都摔死,真是命大。

直到他撑起身时,突然看到了他的对面。

他的对面,是一个简洁的墓碑……

牧殊这才认出,这个山谷,竟然就是末世前,首都市郊,那个贵族墓区――四时墓园。

末世之后,曾经的四时墓园,变成了这片荒芜的山谷,山谷里,当年安葬在这片墓园的逝者们,坟墓早已被茂盛的变异植被所覆盖。

唯有,一个墓是特别的。

那是靠近小溪的一块墓碑,碑上干干净净,周围没有杂草,墓碑前面,甚至还恭敬的被放着一束鲜花。

牧殊再一看墓碑上的亡者名字――妻子解沁 之墓。

这竟然是,解呈母亲的墓!

解呈母亲就葬在这个曾经的四时墓园,现在的荒废山谷里。

但是,都末世了,居然还有人至今都在祭奠她?

是谁在祭奠她?

看那鲜花还泛着露水,明明是刚刚才被人放下的。

牧殊愣了一下,而后他猛地看向自己上方,那高不可攀的山谷。

原来,他们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没死,不是命大,而是,有人救了他们……

是解呈,对吗?

解呈没死!

解呈,绝对,没死!

牧殊几乎笃定。

之后,牧殊回到西基地,将这件事,告知了牧家长辈。

再之后,牧家其他人开始调查解呈是否真的没死,可随之而来,他们却查到,解呈,不光可能没死,他还有可能,就是那个令五大基地胆战心惊的――神秘。

最近几个月,各大基地附近,突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了许多二级丧尸,各大基地内部,也出现了攻击性变异兽,甚至中央基地附近,还出现了三级丧尸。

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不得不让人怀疑,这背后,是否有人在操纵着什么。

而能影响丧尸脑中枢,能操控丧尸和异兽的,他们只想到一个人。

――神秘。

是否,最近五大基地出的这些事,也都跟神秘有关?

牧殊心里始终绷紧着一根弦。

他很怕,很怕他那个天性冷淡,偏激固执的哥哥,会真的做出伤害人类的事。

“不会的,解呈哥哥不会这么做的!”江郁听到后面,已经着急了,赶紧和小牧说道:“解呈哥哥不是坏人来的!”

牧殊看着江郁的眼睛,抿唇道:“你不懂。”

江郁很激动:“我怎么不懂!好人和坏人是可以看得出来的!解呈哥哥会把被子给我睡,我不高兴,他也会哄我开心,他对小孩子都这么好,他一定不会做坏事的!”

牧殊吐了口气,而后慢慢的道:“解呈十六岁爱上一个人,那是一个比他年长的男人,为了爱他,他不惜与家人决裂,不惜被父亲打得在病床躺了足足半个月,他付出了一切,甚至以他的学历,却跑去那个什么首都医学院当旁听生,就是为了接近那个男人,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渴求一段感情,但,那个男人最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