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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哭不出来了。

皇帝跨过尸体朝他走来,微笑着同他说,是他对母亲的依赖害了她。

皇帝和太子是凶手,而他,是帮凶。

再往后的事情很混乱,祝隐洲只在最后看清,那个四五岁的孩童了无生息地躺在乱葬岗上,陪在他娘亲身边,和娘亲一同受野犬啃咬撕扯。

他的嘴角仍微微翘起,带着笑容。

*

祝隐洲睁开眼时,长安城中回荡着钟鸣声——

皇帝驾崩了。

祝隐洲从床榻上起身,换上了沈晗霜夏初时为他置办的白色竹纹织锦长衣。

从桌边经过走出卧房之前,他目不斜视,似是不曾看见桌上的东西。

祝隐洲走到屋外,问院子里的侍女:“世子妃离开前,可有说过何时回京?”

“回世子,世子妃不曾提起。”

祝隐洲没再多问,只淡声吩咐道:“任何人都不许进卧房,里面的洒扫和整理也免了。”

以往卧房里无人时,沈晗霜喜欢将房门敞开透气。但他这次回来时卧房的门关着,这应是沈晗霜离开前吩咐的,为免她留下的那些东西被除他之外的人看见。

侍女垂首应下,心里却有些疑惑。

世子妃让她们在世子回来之前都不许进卧房,怎的如今世子回来了,也说不许任何人进去?

*

如同往常的许多时候一样,祝隐洲离开王府后径直去了禁军营处理公务。

先帝驾崩的消息传出,宫里便会开始筹办先帝的丧仪和新帝的登基大典。那些事自有各部官员经手,祝隐洲不愿参与。

直到父亲命人来禁军营,说有要事相商,祝隐洲才进了宫。

国不可一日无主,虽还未行登基大典,但曾经的平南王已经是如今这座宫城中的主人,人人都已经改口唤他“陛下”,祝隐洲便也改称他为“父皇”。

见祝隐洲神色清冷,并无大仇得报的快意,皇帝在心底无声轻叹,随即道:“先帝已去,你心里的担子,可以放下了。”

祝隐洲静了静,并未说好,也并未说不好。

见状,皇帝另起话头:“东宫的一应布置,要等晗霜从洛阳回来看过后再定吗?”

祝隐洲是皇帝同发妻唯一的儿子,他以前是世子,今后也会是太子,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东宫是他们夫妻俩今后要住的地方,自然应按他们的心意来布置。

闻言,祝隐洲心里一顿,鬼使神差地没有提起沈晗霜想和离一事,只说:“我们不住在宫里。”

带沈晗霜进宫请安那日之后,祝隐洲曾无意中听沈晗霜同她的陪嫁侍女春叶说起,宫城富丽堂皇,却也冷冰冰的,她一走进去就觉得压抑。

前太子逼宫谋逆那晚,宫里血流成河,东宫更是曾遍地尸体。且祝隐洲和沈晗霜都喜洁,她应也不愿住在别人住过的地方。

皇帝没多干涉,只说无论是将原本的平南王府改名继续住下去,还是寻个地方另外建府,都由祝隐洲和沈晗霜自己决定。

当年他被先帝临时支去了城外的军营,没能护住他的母亲。皇帝心有亏欠,所以自那以后,皇帝从不会强迫他做任何事。只要是祝隐洲的决定,他都会顺着他。

祝隐洲想将先帝的尸身扔去乱葬岗,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祝隐洲要把先帝驾崩之前忍怒违心写下的罪己诏公之于众,他也会配合。

皇帝也恨自己的父亲,是他夺去了他深爱的女子的性命,也让他失去了原本无忧无虑,满心依恋父母的儿子。

自那日之后,当年那个爱笑爱撒娇的孩童,便似是已经学不会笑,也再不会哭泣难过了。无论遇到任何事,他都漠然待之。

眼前的祝隐洲仍是他和发妻的儿子,却对包含他在内的所有人都疏离冷淡。即便已经娶妻,两人之间也并不算亲近。

先帝是个一心只看得见皇权的疯子。有些事,他身为人子下不去手。

但他的儿子想做,他会遂他心意。

“登基大典上,朕会宣布立你为太子,晗霜为太子妃。”皇帝提起另一桩正事。

“但晗霜眼下不在长安,太子妃的册立礼便留到她回来之后再办。此事你亲自去沈府同沈相说明,才不算怠慢。”

祝隐洲眼前闪过那纸和离书,却神色如常地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