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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人影幢幢,温窈却蓦然被这句话拉回了六年前的那个夏末——

蝉鸣不息的夏夜。

无尽夏乐队正式成立后的在鹭洲市的最后一场演出。

音乐节的拼盘演出,无尽夏乐队的压轴演出赢得了这个夏天最声势惊人的欢呼喝彩声,获得了参加某个乐队综艺名额的他们第二天一早就要启程,踏上一条未知的成名之路。

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自己会在这个乐队综艺中一夜爆红,少年们踌躇满志,温窈也坚信他们一定会登上更大的舞台。

但在临别之前,温窈想,至少让她把之前没能送出的那份礼物送到他的手里。

阿飞注意到追上来的女孩,转头揽过身旁少年的肩:

“我赌二十块,一定是来找峋哥的。”

背着吉他的少年没有说话,手中燃着火苗的打火机在他指间翻出目不暇接的花样。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身后。

今夜的温窈打扮得用心,不像之前被英雄救美那次狼狈,裴峋很快认出那是几年前曾经在桥洞下见过的女孩,也就是梁阿姨的女儿。

“我……我有话想和裴峋说……”

女孩气喘吁吁,手里还捏着一个盒子。

阿飞打量了一下她,眼里露出惊艳的神色,但还是摇了摇头:

“小妹妹,早点回家吧,峋哥不会给你联系方式的。”

“不是——”温窈将盒子递到裴峋面前,“我只是想送你这个。”

巴掌大的黑色盒子,丝带上标注着品牌名,背着黑色吉他的少年瞥了一眼,是价格不菲的设计师牌子。

她打开给他看,里面装着一只六芒星的单边耳坠。

迎上女孩的期待目光,少年只淡淡回答:

“我没有耳洞。”

温窈愕然怔住。

大概是乐队的其他人都带着花里胡哨的饰品,所以她下意识地就以为搞乐队的一定会有耳洞。

怎么能犯这种丢人的错……

“而且,我也不收粉丝的礼物。”

温窈的手无措地举在半空中,闻言沉重地、缓慢地放了下去。

一旁的郭宁见温窈被冷言回绝实在可怜,忍不住开口:

“耳坠选得挺有品味嘛,峋哥不解风情,小妹妹要不要送我呀?”

温窈感激她开口替自己解围,刚要一口应下,裴峋却忽然挡在两个人中间。

“东西自己收好,我不收这个礼物,但你可以送别的。”

温窈诧异地看向他。

乐队的其他人也没料到裴峋会这么说。

随后,他们就目送着裴峋带着温窈走向路边一家亮着招牌的首饰店。

首饰店老板笑着迎上来,刚要叫他们随便看,就见前头的少年随口问:

“你们这里能打耳洞吗?”

老板一愣,点点头:“能啊。”

路边随处可见的廉价首饰店,打耳洞的设备也是最简单的穿耳器,老板拿来工具要给裴峋打耳洞时,他却偏头,示意身后一头雾水的温窈上前。

“你来。”

温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少年懒懒掀起眼帘,轻描淡写道:

“不是要送我礼物吗?我不收贵重礼物,但我正好缺个耳洞,就当你送我的了。”

温窈彻彻底底地呆在了原地。

后来时隔多年,温窈才想明白,那时的裴峋孤身一人,一穷二白的少年骄傲而自矜,绝不伸手要任何人的馈赠,哪怕是粉丝的礼物也不行。

但他却不忍辜负这份心意。

温窈闭着眼按下那一针时,少年神色如常,只在打好耳洞之后抬手摸了摸,弯着唇角笑:

“这个礼物,我收到了。”

“只不过,不用手抖得这样厉害——我也会记住你的,温窈。”

……

视线中,那一枚黑色耳坠随他走动而摇晃。

眼前的六芒星耳坠不是她当日选的那一个,但仍是同一个牌子,同一个款式。

温窈被他牵着,逆着人群走向仿佛无止尽的前方。

眼前的景色霍然明亮了起来。

灯火明亮,场馆空空荡荡,连脚步也有回响。

但台上的设备却不知为何没有收起来,裴峋松开她的手走上聚光灯汇聚的舞台,摘下帽子,露出那一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英俊面庞。

“找个地方坐下吧。”

吉他拨片划过琴弦,音弦震动的一瞬,温窈觉得自己的血液好似也随之沸腾起来。

站在舞台中央的男人扶着立麦,眉眼桀骜,锋芒毕露地扬唇笑着:

“温窈的专属演唱会即将开始——”

他的目光遥遥落在她身上。

只落在她身上。

那道身影稍稍和麦克风拉开了距离,但口型却依然清晰可辨,说的是——

“入座了,裴太太。”

温窈仰望着那道身影,视线逐渐模糊。

原来。

不管重来多少次,爱上这个人,原来是如此轻易的事情。

*

裴峋出道七年,唱过麦迪逊广场花园,唱过北格林威治体育馆,也唱过寂静无名的音乐餐厅,和被人当做猴子围观的街头巷尾。

不管是什么样的场地,台下是什么样的人,他从没有觉得有什么区别。

舞台是他的舞台,底下都是看客,看客来来往往,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纵情宣泄自己的情感。

但这一次却不同。

裴峋垂眸沉思片刻,修长手指拨动音弦,唱的却不是他以前唱过的任何一首曲子。

“揉碎冬日的雪花/能融进你梦中吗/抛售积攒的星砂/能将月亮私有吗……”

台下安静坐着的温窈也有些意外。

她听过这首歌,但不是从裴峋口中唱出来的。

这首歌名为《私有月亮》的曲子,是几年前裴峋发布demo之后,由粉丝和他共同完成的曲子。

简单来说,就是裴峋作曲,但歌词向所有粉丝征集,投票选出最高票版本之后,再由裴峋编曲完毕,翻唱版权开放给所有粉丝,当年还被业内人称之为最佳营销案例。

由粉丝投票选出的歌词,是出自粉圈内一位小有名气的大粉“窈窕一川”之手,这位博主虽然被圈内称为大粉,但只默默无闻的产出各种为裴峋辟谣的视频、长微博,或者是安利视频,从不混什么圈子。

但没有人知道——

温窈就是这位“窈窕一川”。

换言之,裴峋唱的这首歌的歌词,就是温窈亲手写的。

这首歌制作完成之后,裴峋表示这首歌属于粉丝不属于他,因此从未在公开场合唱过,他的嗓音本来也是公认的摇滚嗓,这种慢悠悠的抒情情歌和他一贯风格并不相符。

然而温窈此刻坐在台下,听裴峋唱到最后一句“我看到你眼中有光/与我此生最美梦想”时,却在心中默默推翻了这种说法。

除非是铁石心肠。

否则被裴峋注视着,听他专注唱完这一首饱含爱意的曲子的人,绝不会无动于衷。

骨节分明的五指拨弄琴弦,响起流畅利落的收尾音。

一曲结束。

坐在高脚凳上的男人静静看了她一会儿,问:

“还想哭吗?”

一首歌的时间,足够她想明白很多事。

那一天的那通电话没有拨通,或许是一件让她耿耿于怀很多年的心结。

但人总要向前走,她不能为了那几十个没有拨通的电话,而掐灭掉为了无数个可能拨通的电话。

打开这个心结吧。

然后,再试着向他走近一次。

“这场真的是只唱给我一个人听的吗?”

坐在台下的女孩认真地近乎严肃地确认着。

裴峋端详着她的神色,总觉得她好像又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

“嗯。”

“我想听什么都可以?”

他眉梢微扬:“我以为,你会怕被别人发现催我赶快走,我的说辞都准备好了,怎么不问?”

“……什么说辞?”

裴峋漫不经心地解释:

“让人跟场馆负责人打过招呼了,今晚可以延长一个小时供我们使用,调控室的人也都是自己人,签过保密协议不会乱说什么……不过,话是这么说,但风险依然有,我们只要待在一起,就会有被发现的可能。”

温窈默默听着,半响,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她的态度令裴峋觉察到了什么,饶有兴致地问:

“不阻止我?”

温窈低下头:“让我翻一下我的歌单,我想听的歌可多了……”

裴峋又问:“不怕被狗仔拍到?”

“确实听出来你嗓子累了,那我就挑几首不那么难唱的吧……”

“温窈。”裴峋唇角勾起,长眸泛起点点涟漪,“我怎么突然觉得,你不仅不怕,还挺期待的呢?”

“……”

小心思被察觉的温窈一顿,下一秒赌气似地抬头对裴峋道:

“决定了,就把你会的歌都唱一遍吧!”

“…………”

结果到最后,只唱到第三首就被温窈叫停了。

被温窈从舞台上推着往下走的时候,裴峋的嗓子已经哑得显而易见,还有余力调侃她:

“不是要把会唱的都唱一遍吗?这才几首。”

“……下次!下次一定!我记着呢!”

“机会难得,就这次吧。”

“……别说话了,你自己听听你这个破锣嗓子,说话都跑调了!”

裴峋当然没说话跑调,但演唱会对体力和嗓子消耗巨大,歌手的嗓子珍贵,她不想他再辛苦。

但是温窈没想到就连回了家,裴峋还要问她“票送人了为什么不联络俞姐”“演唱会前后加起来五个小时你一个人坐外面想什么呢”,一点没有累了不想说话的意思。

温窈忍无可忍,趁裴峋不注意偷偷扯了一块胶带一下贴在了他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