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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庆历六年,辽重熙十五年三月。

阴山山脉高耸入云,上天如同在年初从天上撒下了无数草籽,令大地勃勃生机,满是春色。

可三月入春之后,天气并没有转热,反而依旧维持着冷意。

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冷风不断地袭扰着北方的大草原,漠南的春风跟江南的春风比起来,就好像是锐利的刀与温柔的手。

在呼啸的北风中,野蛮生长的杂草随风飘荡,像是要被冷厉的大风席卷而去,飘扬地向天空飞去。

有的时候,如果遇到极寒气流,漠北草原甚至可能在六月份还能下起茫茫飞雪。

不过这风虽然大,但温度倒不至于低到十度以下,只有夜晚的时候才会让人觉得阴寒。白天太阳暖暖地洒落下来,夹杂着那剧烈的北风,都让人不知道是冷还是热。

东胜州的草原上,此刻一支庞大的队伍正从东面方向缓缓驶来,一路往南,过了榆林县,向着西南的方向而去。

这东胜州并非东胜神州,而是辽国最西南的一个州。

它的大概位于后世内蒙鄂尔多斯市一带,在此时与大宋和西夏两个国家接壤,南边是大宋河东路的丰州、府州、火山军,西面就是西夏的河南府。

是的。

西夏也有个河南府,地处后世鄂尔多斯西南,因是黄河上游以南而得名。

而车队所在的位置便处于辽夏边境,具体位置基本上在后世鄂尔多斯市一带。

这里最出名的除了鄂尔多斯曾经是个煤炭资源丰富的地方以外,就是成吉思汗陵。

此刻年轻的耶律宗真骑在马背上,眺望着远处辽阔的草原。

三十岁的他还不知道,在更南的方向,过了黄河距这里约五六十公里外,181年之后,会有一位比他还厉害不知道多少倍的大人物埋葬于此。

与此同时,远处黄河西南岸,距离黄河可能二十多几公里的平原上,同样出现了一支庞大的队伍出现在这里。

西夏和辽国之间的边境其实并不是以黄河为界,而是以辽国侵占的土地为界,为此辽国在这里还设置了河清、金肃两支大军,防备西夏与宋国。

但辽宋战争之后,辽国就稍微缩紧了一下边区的兵力,特别是河清军和金肃军,转移到了南边宁边州,以主要应对大宋。

所以这片地方就一时成了三不管地带,有一些牧民会来这边放牧,或者西夏辽国的牧民来交换贸易。

不过由于这里名义上还是辽国领土,耶律宗真还是渡过了黄河,继续往西南方向又走了约十多公里,差不多是后世鄂尔多斯市区,这才抵达了双方约定的地点。

茫茫草原辽阔,西南有大片不高的丘陵起起伏伏,在一片小山峦上,耶律宗真驻足停下,他身后辽国的军队则稍微远一些,隔了有一两里路程。

而前方西夏那边的队伍则在三四公里外停下,接着数十骑越众而出,向着他所在的这个小山坡上飞速疾驰而来。

这是双方约定好的事项。

既然要来会盟,肯定有会盟的礼仪。

如果李元昊按照历史上那样,接连打败大宋和辽国,那么肯定就不是李元昊来见耶律宗真,而是双方同时会晤。

但如今李元昊三战三败,被打得抱头鼠窜,狼狈不堪,哪还有什么资格以皇帝自居?

因此他被迫才刚登上帝位,就又被自削国王,再次向辽国和大宋两面称臣,这次双方首领见面,那自然只有李元昊去见耶律宗真的份。

山峦上野草在风中轻轻摇晃,马蹄践踏着泥土,空气里都好像弥漫着一股青草的芬芳。

李元昊徐徐来到山坡下,先是抬起头仰视着看了眼山上正俯瞰着的耶律宗真,眼中闪过那么一抹恨意,随后又深埋进心底,深呼了几口气,翻身下马走到坡下以辽礼鞠躬道:“见过大辽皇帝陛下。”

他说的辽语,李家从他祖父开始就在辽国和大宋之间左右逢源,所以他们家都会辽语跟宋语。

“夏国王,免礼!”

耶律宗真双手虚抬,同样以辽礼回应。

李元昊抬起头。

耶律宗真此时已经翻身下马,走了过来,亲切地拉着他的手笑道:“夏国王,咱们辽夏之间向来都互通有无,而且你还是我辽国驸马都尉,自是亲上加亲。”

“谢辽国皇帝陛下抬爱。”

李元昊微微把头低下来,掩饰自己眼中的不悦。

他一直素有野心,自然不止是想称帝,而是想要于辽国和宋国之间成立第三方的强大帝国,甚至想要吞并宋国的陕西路。

为此他在进攻大宋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将来与辽国同样发生战事的准备。

毕竟西夏除了与大宋有摩擦以外,在边境因为争夺牧民、夹山部呆儿族、兴平公主、山南党项各部等等问题与辽国那边同样早有间隙。

只是碍于宋国愈发强大,最终这些原本可能会引发辽夏大战的摩擦,也因为大宋的威胁而最后不了了之,让双方被迫联合在一起,成为了紧密的盟友关系。

但这并不代表李元昊就真心与耶律宗真结盟。

就好像吴蜀一同与魏国敌对,可这并不代表之前吴国偷袭荆州,以及后来夷陵之战的仇恨就这样消解一样。

如果历史改变,丞相成功出祁山收回雍凉地区,兴复汉室,还于旧都,那么在消灭魏国之后,恐怕丞相下一个要灭亡的,就必然是江东,为关羽以及先主刘备报仇雪恨了。

“夏国王,坐下谈吧。”

耶律宗真拉着李元昊的手,一起坐到了山坡上。

此时坡上已经摆上了一张大地毯,就像野餐布一样,上面还放了干牛羊肉以及各类美酒、茶水。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盘膝坐下,李元昊举起酒杯道:“臣先向陛下敬一杯。”

“夏国王多礼。”

耶律宗真笑了笑,也举起一杯酒。

双方饮过之后,这才对视一笑,随后李元昊才开始说起了正事道:“陛下也知道了那事吧。”

“嗯。”

耶律宗真拿着小刀开始切肉,边切边皱眉道:“宋国在这短短十年间不到,变化实在是太大了。这日行千里之物,若是出现,你觉得我们该如何?”

李元昊左手摸在自己盘膝的膝盖上,右手把玩着酒杯,沉吟说道:“一旦开战,一两日之间,宋国大军就能抵达边境。”

“唔。”

耶律宗真把一块切好的牛肉放在李元昊面前,随后说道:“看来你也知道了,而且不止是军队,最可怕的还是他们运送的辎重。”

“是啊,打仗打的就是辎重,手中粮草多,才能和敌人拼杀到底。宋国须臾之间就能凑齐数十万大军的粮草,甚至还可以直达我夏国,还有陛下的大辽边境,这十分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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