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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身形一僵,随即默默转头,一语不发地跟在辛砚身后。

广场上还有很多未曾离去的弟子,此刻全都看着这一幕。

窸窸窣窣的交谈声乱七八糟地传来。

“小师妹竟然会做那种事?真是意想不到……”

“是呀,要我说她还是太娇纵了……”

“毕竟雪霄仙君就那么一个弟子,平时宠的较多。”

比这些声音更清晰的,是一道道响亮的心音。

【我就说小师妹不如霜晴师姐,霜晴师姐人最是温柔,之前见我受伤,还给我送过灵药,唉,我真想念霜晴师姐。】

【虽是差不多的长相,人却截然不同,林映初到底不是霜晴师姐……】

【如此心肠歹毒,枉我还以为她与霜晴师姐差不多,她长着那样的脸,都是侮辱了霜晴师姐。】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

所有人都认识那位晴儿,只有她连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她就像生活在一个专为自己塑造的幻境里,幻境中的每个人表面上都对她笑脸相对,实则转过脸,背后的面目却都无比丑恶。

直到随着辛砚一同踩在了飞剑上,那些宛若一张大网般笼罩而来的声音才缓缓远去,再也听不见。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林映初突然问:“师兄,在我之前,师父还收过弟子吗?”

辛砚微微一偏头:“怎么忽然这样问?”

林映初固执地重复问:“收过吗?”

辛砚顿了顿,才用平淡的语气道:“在你之前,师叔的确还有一位弟子。不过那弟子已经陨落了,师叔怕你吃味,便不许旁人告诉你。”

林映初一字一顿地开口:“怕、我、吃味?”

她嘴角带笑,像是觉得这句话很好笑。

一个徒弟而已,有什么好吃味的?除非那位徒弟,与她有着莫大的关系。

比如长相十分相似。

辛砚说:“师妹,你是不是听旁人说了些什么?”

林映初笑盈盈望着他,“师兄以为呢?”

少女脸上的笑容很是诡异,像是嘲讽,那双漆黑的眼睛,有种把他彻底看透了一般的洞悉。

辛砚心中有些不安,不禁蹙起眉:“师妹,不要听信旁人的一面之词,这世上对你最好的便是师叔与师兄了。”

顿了顿他又道:“此次事件可大可小,只要你认错,掌门最多罚你去后山禁闭。再说任师兄的师父还阳真人也需要一个交代,若你不听从,师叔也难做。”

林映初扯了扯嘴角,垂下眸:“好。”

静默了片刻,她又冷不丁地问:“师兄,那位师姐叫什么名字?”

辛砚不曾注意到,他明明没有说雪霄仙君之前的弟子是男是女,林映初张口却是师姐。

辛砚道:“她叫林霜晴。”

林、霜、晴。

青年身后的少女无声笑起来,笑着笑着,脸上便落满了冰凉的泪。

没多久,飞剑便抵达掌门所在的峰头,那是无上宗宗门里最高大的一座山峰,山峰上有一座巍峨的大殿,通体由黑晶石制成,漆黑透亮,反射着灼灼日光。

林映初被压着跪在地面上,光滑的地板倒映着她麻木的脸庞。

大殿上首,无上宗掌门端坐在那里,那是一位已经上了年纪的中年修士,神情严厉,语气沉沉:“孽徒林映初,有人说你在秘境中残害同门,此事可属实?”

掌门旁边站着一位身材瘦小的修士,面沉如水看着林映初,眼里透着愤恨锐利的目光:“我徒儿就是死在她手上!掌门,此等恶劣事件,绝不可姑息!”

林映初抬起头,视线从周围的人身上一一扫过,执法堂长老、训诫堂长老、月桂峰师叔、寒剑峰师伯等等,这所有的人,都是从小将她看到大的长辈,是她当做家人一样信赖敬重的人们。

最后,是静静立在一旁的,神色冷漠的白衣剑仙。

无一人为她说话。

他们竟都不信她。

林映初缓缓收回目光,摇头:“杀死任师兄的人,不是我。”

“还在狡辩!”还阳真人厉声道,“我徒儿身上带了我炼制的法宝,那法宝能捕捉他最后接触的人的气息,他身死那一刻,我便已经探查到,那股气息就属于你!”

说着,他便祭出法宝,巴掌大的玉瓶中飘出一股百合似的芳香,果然与林映初身上香囊的气味一模一样。

“师妹,你乖乖认罪,师父便会从轻发落,你若继续这样冥顽不灵,师父也只能从重处罚了!”

一道神识传递过来,语气焦急,仿佛是为她好。

林映初忍不住冷笑。

她以前怎么那么蠢,怎么会以为师兄对她好?

她身上的香囊是师兄送的,自己其实并不喜欢这清新淡雅的百合花香,她更偏爱月桂那般浓烈的甜香,可顾及师兄的一片好心,她便一直带在身上。

还有她那把灵剑,师父去北极雪原取冰魄炼制了七七四十九天,才炼制好的一把剑,交给她时,林映初原本还想给剑取个名字,师父却说,那剑叫做落霜剑。

如果她没有得到读心术,是不是还要继续被蒙骗下去?

成为他们眼中的替身?

一个微不足道的替代品?

“映初丫头,证据确凿,你认不认罪?”掌门语重心长地道。

林映初仍是摇头:“我不认,没有做过的事,凭什么要我认?”

她突然看向心愿,“再说了,那气息来自于我的香囊,可这香囊却是师兄送给我的,为什么不能是师兄杀了任师兄?”

辛砚面色一白,神色间陡然有些慌乱。

“师妹,你在胡说什么!”

【糟了,难道被她发现了什么?不,不可能,我手脚做的很干净……】

猜测得到证实,少女的一颗心,在这一刻忽然落入了深不可见的谷底。

一股寒意从胸腔蔓延出来,让她浑身打了个冷战,如坠冰窟。

哈,这就是自诩对她最好的师兄。

“师父,您不说点什么吗?”她又转向雪霄仙君,眸中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晶莹的泪光。

心痛的像要死掉,她明知道会得到什么答案,却还是止不住地想要去问,就像在自虐一般。

雪霄仙君眉心微蹙,大概是对她感到失望吧,语声很是冰冷:“映初,师父没有教过你,畏罪不认。”

哈哈,好一个畏罪不认……原来她这样是畏罪不认。

“所以您也认为,我杀了任师兄,对吗?”

她像是一定要听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两眼一错不错凝望着雪霄仙君,眉眼间里充满了执拗。

雪霄仙君没说话,可他的沉默,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若是让晴儿见到映初,她会伤心,只能委屈映初了。】

哈哈哈,这就是对她最好的师父。

一切都是谎言,可笑的是,她竟然能被骗这么多年,没有一丁点的怀疑。

如果她没有遇见地母娘娘,是不是会被骗得一干二净?

林映初的头颅低了下去,乌黑的发丝垂落,遮挡住了她的面孔,少女的脸庞隐藏在阴影之下,神色看不分明。

一滴一滴晶莹的水滴坠落下来,砸在光滑的黑晶石上,溅开一朵朵透明的花。

少女身形瘦弱,蜷缩着跪在那里,如同一只受伤的雨燕。

“系统,你猜,林映初会怎么做?”

诸天商店内,寻苓看着屏幕上低垂着头的少女,禁不住有些感慨。

她一下船就立刻奔回自己的住处,进入诸天商店,就是为了实时观察林映初的动向。

【她会报复?】

寻苓摇头,“林映初不是这样的人,原剧情里她被雪霄伤得那么深,都没想过报复。我猜,她大概要心如死灰了吧。”

林映初是标准的虐文女主,习惯性吃苦受罪,哪怕被虐千万遍,对男人的报复也仅仅只是“我不爱你了”这种精神胜利法。

至于反虐回去?

那是不可能的,不符合小仙女纯真善良的人设。

“我倒挺期待她心如死灰的。”寻灵笑眯眯道。

【你笑得好奸诈。】

寻苓不置可否。

她是个商人。

她卖给林映初读心术,可不仅仅是好心,或是想点醒恋爱脑。

她在下一盘大棋。

原世界线中,林映初接下来会遭遇被挖灵根,从原本人人歆羡的天才变成人人可欺的废人。

出于愧疚,雪霄仙君不会把她赶走,而是将她留在宗门内。

然后她就会被恶毒女配林霜晴各种明里暗里地针对,甚至会误会林霜晴与雪霄仙君两人互相爱慕。

再接着被林霜晴设计谋害差点被人侮辱,幸而雪霄仙君赶来救了她,但雪霄仙君却会误会她是个□□,对她说了一番羞辱至极的话。

这时候其实雪霄仙君开始意识到自己喜欢林映初,所以才会见她与旁人厮混而勃然大怒。

不过在林映初眼里,师父对她已然厌弃至极。

绝望之下,林映初想要去后山自尽而亡,林霜晴偷偷跟了过来,亲手杀死了她,还伪造出她堕魔想召唤魔族的痕迹,让她死后也遭受着无数的骂名。

林映初被折磨至死,魂魄留在原地,看到了这一切。

她终于彻底心死,也觉醒了自己的前世记忆。

神魂苏醒,她回到了仙界。

然后就是雪霄仙君发现徒弟死了,认识到自己的心意,承受不住打击,黑化入魔,上天入地想要把徒弟找回来的剧情。

中间一大段纠纠缠缠狗血淋头的桥段,寻苓懒得细看。

她只在意一件事,那就是林映初回仙界。

剧情里起码还要一年的时间,林映初才会心死回去,寻苓卖给她读心术,就是在加快这个步骤。

这样也就相当于打开了仙界市场。

人什么时候才会绝望?当然是冲击最强烈的时候。

亲手把美梦打碎在她面前,让她意识到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周围人的善意不过是虚情假意,她喜欢的人只把她当做替代品,没有人真正对她好。

自己的存在,没有一丝一毫的价值。

这种感觉,无异于世界的崩塌。

别说是林映初,就是一般人遇见这种事都会发疯。